“你在看什么呢?”
直到从正门离开车站、走到了站前第一个信号灯的路口真夜终于没忍住疑惑好奇地向频频回头看去的山姥切国广问道。
后者皱着眉转向她:“应该不是错觉有个穿浅蓝衣服戴帽子的可疑男人一直在门口盯着我们看个不停……好在没跟出来。”说完,他用眼神征询她的意见怎么办?
“啊不那应该是车站的乘务员,并非什么需要注意的可疑人物……”真夜闻言解释道思索了一阵后顺势点开手机屏幕确认了当前的时刻“大概是因为恰好赶上了日出时间吧。在日夜交替、境界模糊之时,哪怕是一般人也能毫无障碍地观察到我们……”
想起在车站出口的便利店结账时受到的注目礼她抿着唇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这身相对常人而言笔挺得有些过头的装束,一言不发地从手上提着的塑料袋里摸出那两本刚从便利店杂志架边取下的旅游案内然后将其中一册硬塞到了身旁的付丧神手中。
“比起这个,还是先确定好我们接下来要走的路线吧,我记得应该离得不远”
虽说现在这个时间点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有些过早也远远没到上班族和学生们的出门时刻,但那也并不意味着工作日清晨的街道上就没有其他行人了即便是像米沢这样并非中心、四面环山的同时交通又相对不便的小城,车站附近也是相对繁华的一带了。
当信号由红转绿、扩音器开始播送有节奏的提示嘟声,真夜重新将视点从手中印有城市地图和交通线路的那两页移回正前方的人行道面不改色地与几个目露异样的行人错身而过。
“……果然还是太显眼了点吧。”在沿着街道行走了约莫几百米后,对他人目光尤其敏感的付丧神凑近自家审神者,压低着声音如此说道。
真夜忙着比照地图上与街景的参考物,闻言只是抬起了左手、向被有些冰凉的晨风吹得微微发红的手指呵了呵气,口中随意地应道:“没事没事,也就这一小会而已等下应该就恢复正常了。”在她看来,被人当作空气般对待已经能被归入“正常”的范畴了。
“是吗?”山姥切国广对此持保留意见,“那你可得把握好引人注目的界限啊。”
……难道是因为出阵前再三强调了“融入时代的重要性”的缘故吗?真夜总觉得他对这方面有些挑剔过头了。
更何况
“可是你不觉得没事披块脏兮兮床单的家伙,在引人注目的程度上也不会输给我吧?”
被她这么一提,方才还满脸不认同的付丧神立刻表情一僵:“那、那是……”
真夜微弱地叹了口气。
先不说别的,她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套名为“马尔斯祝福”的战斗灵装:黑色长风衣、同色马甲短裤与过膝长靴,加之白色的底衬与颈间点缀的灰色领带,再配上简洁明快的军式设计风格,明眼人都能看出一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似乎很厉害”的感觉。
在东京那个穿成什么样子大概都不会引得众目的地方倒还好,但之前也说了米沢市的地方特色简而言之,就是村。
试想,在一个远离车站就似乎远离了砖路和高层建筑的村镇,突然出现两个非日常打扮又面生的人,引人注意的可能性怎么可能是零?
至于替换服装……不,真夜拒绝承认行李箱中的那些玩意是她的备用选择。
“小心。”光顾着自己走神,若不是一旁山姥切国广出声提醒的同时还拉了她一把,真夜几乎就要和那个埋头于手机屏幕还向她迎面走来的年轻人撞个正着了。
对擦肩而过的声响置若罔闻般的,提着公文包走向车站的年轻人没有向被他落在身后的人影投去过一个眼神,甚至就连脚步都不曾慢下过一分。
被无视了个彻底的一人一刀互相对视了眼,最后还是由真夜率先露出胜利的微笑:“看,我就说吧?还不快夸奖我的完美推理!”
望着对方那股快要把尾巴翘上天的得意劲和明亮过头的笑容,他习惯性地避开她的视线,却奇异地不再感到不自在:“……是笨蛋吗,你。”
“夸几句都不肯,小气”
真夜鼓起脸哼了一声,扭头便走。而看出少女根本就没有一点动怒迹象的打刀青年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几步小跑追上她的步伐。
“对了,之前你想问什么来着?”前往目的地途中的第三个信号灯路口前,真夜忽地想起那个被到站广播中断了的问题,努力回忆着道,“唔,好像是……其他国广的刀……是指的堀川吗?”
山姥切国广在原地愣了足有两秒,然后才意识到一点甚至无需开口向她确认的事实:留在审神者记忆中、冠有国广之名的刀剑,除去他之外,便只有那把得到了刀匠之名的胁差“堀川国广”。
“什么嘛,要是对在新选组待过的刀感兴趣的话,问清光就好了呀。就我知道的而言,最多也不会超过那些载于史册的文字描述啊。”错将他的沉默当作默认,真夜笑着摆手回道。
“不,不是……”他慢半拍地摇了摇头,后而又一停顿,“……不,没什么了。忘了这事吧。”
而今再去问这种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哪怕得到了答案,那又能证明什么呢?
“嗯?”真夜半挑着眉哼出一声鼻音,抬头看了他两眼后,很快便抛开了这件被提问者自己含糊过去的事。
“嘛,比起这个,看到前面的房子了么?”她指向左手边道路尽头、自常绿枝叶上方露出的屋檐一角,“那里应该就是地图上标着的传国之社……嗯,也就是米沢市的上杉博物馆了吧。”
“……确实挺近的。”估摸着他们大约只步行了二十分钟的山姥切国广点了点头,“然后,就是突破那个博物馆的防御工事和守卫人员,入侵其内部去搜寻五虎退吗?”
这回终于轮到真夜呆愣两秒了。
她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便是向这个满脑子危险思想、还一脸认真地征询她意见的天然连连摆手解释:“等、等下!明明除了这种直接莽进去的办法以外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吧?”
“……明白了。那就是仰仗现在不容易被一般人观测到的特殊体质绕开守卫人员,找到五虎退后再想办法带他出来……”山姥切国广从善如流地改口。
真夜无力地扶额:“首先,请不要把我们说得和做贼似的……其次,我从来没说过那孩子是被收在这个博物馆里啊。”
……不不,你绝对有提过!绝对在这之前提过博物馆的关键词!
山姥切国广硬是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指证,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审神者的一句“跟我来”,让付丧神随着她一并越过清澈的护城河及入口那块写有营业时间和谢绝入内字样的立牌,途径过诸多建立在米沢古城旧址上的新式建筑,最后踏上层层台阶,就此偏离了通往主建筑的宽阔大路。
“这前面是……神社吗?”收回投向身后狛犬雕像的目光,山姥切国广出言向自家审神者确认道。
在道路两旁若是出现了这种似狮非犬的雕像,往往便是代表了来人已经踏入了神社、寺庙这类清净之所的地界。而且狛犬的长相也会因侍奉的神灵不同而产生微妙的区别就比如他们二人刚刚路过的狛犬们,比起狮子或狗、似乎更接近老虎的外形。
“具体来说,是供奉着上杉谦信的上杉神社。”真夜说道,“可能是因为被称作是越后之虎的关系吧,立在这边的神使都是老虎模样的呢。”
“……难道不是因为那个人生前信仰的是战神毘沙门天,所以才能在这里看到毘沙门天代表的虎吗?”山姥切国广疑惑道。
真夜一噎:“什、什么嘛,你这不是清楚得很么?!”
她总算发现,要靠自己这点临时从词条上扒来的理解,根本没法和这群本身就能被归入历史的刀剑相比好吧!
说话间,他们便已一前一后地传过了刻有“别格官币社上杉神社”字样的斑驳石碑、以及那道有着同样斑驳痕迹的白色鸟居。
“前面就是拜殿了,不过和我们的目的地无关,属于可去可不去的地方。”轻咳一声后,真夜正色着指指正前方的朱色说道。
事到如今,即便是一直未与神社有过太多交集的山姥切国广也理解了审神者话中的目的地所指代的事物:“你是说……五虎退在宝物殿里?”
“是啊,这没什么奇怪的吧。”真夜看了他一眼,“反正负责管理的是同一群人,有展会的时候就拿去出展,没展会的话就接着拿回来让退继续陪在谦信公的身边。很合理啊。”
“是么……”闻言,山姥切国广也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没有发表更多的感想。
想必无论如何名满天下的宝刀,在这个被期盼了百年的和平时代面前,也都不过是供人收藏或是品鉴的旧时代遗留物罢了。
“走吧。”
不到午前七时的上杉神社中,尽管已有居住于此的零星神职人员开始了晨时的工作,但通往宝物殿的这道台阶似乎还未有人前来清扫过昨夜兴许是下过一场不小的雨,一些挺过了秋风的树木枝叶终是没能承受得起更多风雨,杂乱地零落着铺满了这条青石砖铺就的小路。
“对了,”真夜稍稍停下脚步,回头转向身后的付丧神,“感觉到进入神社前后有什么变化吗?比如像是穿过了什么结界啊分界线之类的东西?”
而后者只是沉默着摇摇头。
“唔,那就有点不应该了。早知道该去刚才的手水舍试试的……”自言自语般念叨了一句后,她摇了摇头。
就在真夜决定暂且放开那股违和感不管的时候,隐没在台阶上方的尽头处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的脚步声那是唯有踩着木屐时才会发出的清亮音色,而随着每多一次落足的咔嗒声,便意味来人距离真夜二人更近了一步。
“啊真是的,为什么大清早的我却要被发配来做这种打扫的活啊!真是的!”
一手提扫帚、另一手拎着用于装落叶的簸箕,作标准巫女打扮的女孩一边连声抱怨两遍“真是的”,愤愤不满地盯了这条令人生厌的青石台阶几秒,而后才认命地垂下脑袋,唉声叹气着开始了她今天的第一件工作。
白衣绯绔的年少巫女。
跨上台阶尽头的陌生访客。
双方都像看不到彼此般,无言着错身而过。
铛
一声似神乐铃发出的铃铛脆响,令心不在焉的巫女猛地抬起头来。
但四下环顾了几番无果后,她便也不再去在意这点小事了。
“唔,大概是还没睡醒吧……”
女孩耸耸肩,将第三阶台阶石板上的落叶尽数扫进簸箕的开口中。
“……”
被自家刀剑盯得实在有些受不了了,真夜只好捂住自己的外套口袋,后退几步表示投降:“别!我又不知道这个铃铛放口袋里还能响的嘛!”
“……我来保管。”山姥切国广言简意赅地向她伸出手。
“这原本可是被我当发绳用的哎……而且由你保管难道就一定不会响了么?”真夜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将手拿出来,“……啊,难道!被被你是打算用本体包裹它吗!”
他的脸微不可见地红了一瞬,立刻恢复之前义正言辞的模样:“不要转移话题。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明明没什么问题嘛,又没有被注意到。”虽然这么说着,但真夜还是慢吞吞地把那只模样精细的铃铛交给了他。
而后者在细细地收好她交付的物件后则转移话题般地轻咳了一声:“话说回来,这个时代的人……就算是侍奉神明的巫女,好像也不都是那种灵感强到足够能注意到我们的类型呢。”
“谁管这些啊……”真夜闹脾气似的哼了一声,却又很快接着补充了她自己的猜测,可见也并非真心想要计较刚才的事,“不过我果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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