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尔在乌鲁贝大教堂的钟塔上,俯视着教堂墙内偌大的后花园,回想起了自己刚刚踏入大教堂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他的女儿丽萨的生日,不幸的是,也是他妻子的忌日。丽萨的母亲当时因为难产,出血过多而死。
女儿刚出世不久就被带到乌鲁贝大教堂内,教会要为她执行圣杯仪式。奥库鲁斯家族的女婴在出生不久后,都要经历这个仪式,无可避免地。而令人更为难以接受的一个事实是,自有史记载至今,圣杯仪式过后的女婴,至今无任何幸存的个例。
那一天深夜,派尔亲眼目睹,自己的女儿被放置在圣杯祭坛之上,在族人担任的司祭呢喃吟诵下,祭坛上的印迹渐渐发亮,开始如蛆虫般蠕动,一点点地爬上那初生儿粉红的肌肤上。光斑就像一条蛇一样,缠绕着这弱小的婴儿,她啕嚎大哭起来。肆无忌惮的刺耳哭声让温文儒雅、循循尊规的派尔感到异常的厌烦,甚至祈祷这头夺走她母亲性命的、只会惊恐尖叫的小野兽就这样和其他仪式女婴一样,最后在印迹的侵蚀之下,力竭而死。
但丽萨挺过来了,完成了仪式成为百年来奥库鲁斯家族中唯一一个能在英魂狱炼中幸存的女婴。但也因为仪式的缘故,丽萨此后一连几天的高烧,教堂的修女彻夜不眠夜地照料她,为她诵经祈祷。高烧退去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导致丽莎直到现在都还不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但这并没有影响丽萨在教会中的地位。宗主教宣称,她是被圣父选中的孩子,被教会供奉为圣女,有修女专职悉心照顾。而父随女尊,派尔在教会的地位也随之攀升,获得一般神职人员无法企及的特权。
他那原本卑微的人生,竟因被这襁褓中熟睡的婴儿而改变。他赐予丽萨生命,而丽萨反馈于他地位和权利。自此,他对丽萨的情感有了微妙的变化。丽萨不仅是受人尊敬的圣女,也是让派尔获得了幸福的天使,他的亲生女儿。他感受到,在这个神圣的小生命里流动着的血脉,是源自于他的身体。
派尔决定要亲自照料自己的女儿。他看着丽萨从一个小不点,慢慢成长为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养育孩子的过程让他越来越清晰地觉悟到自己的生命意义,就是要令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一辈子幸福地、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但派尔心中这份温柔的期许一直被一片阴云遮蔽着。随着丽萨的长大,他越来越清晰地明白到,圣杯仪式给她造成的伤害,是永远都无法挽回的遗憾。丽萨无法像正常人那样思考,说话,无法与陌生人沟通,甚至不能自理生活。如何连自立都无法做到的话,派尔又如何能保证丽萨这一辈子都能幸福无忧?
某一天,丽莎不知为何,直勾勾地盯着家里的墙壁发呆,眼神流露着少见的迷离恍惚。派尔好奇地顺着这孩子的视线,看到了挂在壁橱上的一支木质手杖。
那是他钟爱的一件收藏品,是大学宫的至长者赠与身为圣女的丽莎的礼物,闲暇之余,他会从壁橱里拿出来赏玩。这把毕戈拉斯试制的手杖铳,最特别之处是杖上一处由传说的学士毕戈拉斯亲手铭刻的,优雅而别致的印迹。但凡印迹,都像一把锁那样,只要配上对应的钥匙,就能解开其中蕴含的奥妙。只是寻常伏印人无法解读这怪异的印迹匹配,个中奥妙也就无人能诵读知晓,于是这把手杖便成了一件中看不中用的观赏品。
每次他取下手杖把玩时,丽萨就会一脸好奇的凑过来,抱着手杖嘤嘤呀呀地说着听不懂的话语。那是一段让派尔倍感幸福的时光。但是,在不久后的好一段时间里,派尔房间的窗外开始有修女抱怨的声音传进来:“又来了,这片花圃上怎么总是有死鸟挂在上面…”
类似的抱怨声天天都会有,甚至有修女开始怀疑派尔私底下有什么不见得人的癖好。这让他感到有一种莫名的不安,那些莫名死掉的鸟儿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仿佛有股不祥的力量在附近徘徊,对他和丽萨不甚好意。某天清晨,他特意请了事假,在隐秘处暗中观察自家的窗台,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作怪。然而他等了整整一个上午,除了日常拔草浇水的修女外,没出现任何的可疑人物。
是我多疑了吗?派尔心想着,有几只小鸟吱吱喳喳地飞过,落在花圃上,正要吸食花蜜时,忽然几声闷响,几乎在一瞬间,所有的鸟纷纷失重下坠,跌落在花圃上。派尔大惊,环视四周,却不见有半个可疑人影,目光落到自家窗户时,却骇然发现窗口上有半截枪管露出,从室内伸到窗外,看不见持枪人的模样。派尔失声大喊着“丽萨”,脚下几乎是飞奔着跑回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一看。只见丽萨趴在窗前的桌子上,模仿着父亲的动作,双手笨拙地托举着勉强越过窗栏的手杖铳,看着落在花圃上的小鸟,嘴里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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