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户夫妇清早出门,到山中伐木去预备过冬的烧柴。虎子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子,终脱不了孩童的天性,早就拿绳子栓了猎户家圈养的野兔,不知道野到了哪里。
这一处简陋的泥房小院,只剩下肖剑和杨武二人,平时里不方便说的话也就无所顾忌起来。
笑声渐落,杨武的情绪急转直下,似悲伤,似惆怅,似追忆,方才那种酣畅的快意如枝头最后一片树叶蓦然被风吹落,只余下寂寞的空枝萧瑟在秋的寒意中。
杨武躺在炕上,目光凝滞地望着暗黑的木制顶棚,久久不语。
硬木长凳上的肖剑,静静地坐着,等待着。
许久之后,杨武才声音低沉地开口,“你知道我是白莲教的人,但你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加入白莲教。如果你有兴趣,我跟你说一说。”
肖剑默然点头。
“加入白莲教之前,我并不是白莲教的人。”杨武说了这句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是废话的废话后,又继续说道,“我家在阳谷县城外的杨家庄,世代务农为生。九年前,也就是天启二年,白莲教徐帅率教徒揭竿起义,你应该听说过,他叫徐鸿儒。官军围剿不力,惨遭溃败,败军到了阳谷县,为逃避罪责竟扮做山匪血洗了杨家庄,一庄子的乡亲,还有我可怜的亲人都被当成白莲教的人割了脑袋......”
“当时虎子才三岁,那时刚好他染病,我带着他到县城寻郎中诊治,回到家时,感觉天塌了一般。料理好家人的后事,我循着蛛丝马迹最后竟追寻到了那些官军身上。当时我年轻气盛,只身杀入军营,杀死三十多人,最终寡不敌众,带伤逃了出来......”
肖剑静静地听着,杨武并没有任何渲染的言辞,但他能想象到孤身杀如军营,当时的状况该是何等的惨烈。
“当时我就想,既然他们把全庄的人都当成白莲教的人杀光了,老子索性就加入白莲教跟他们血战到底。后来徐帅在藤县兵败被俘,我带着一帮兄弟数次筹划营救,终未能成事。只得继续与官府为敌,干些杀官济贫,除暴安良的勾当。只是官军杀之不尽,白莲教逐渐势微......”
说到这里,杨武叹了口气,眼中浮现出一丝迷茫。
迷茫只是那么一丝,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很快他的目光恢复了原有的清明,望着肖剑说道,“你知道吗,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为什么我会同意改名?因为我和你一见如故,甚是投缘,我想让你知道我的过去和现在,我想和你一个头磕在地上,结为生死兄弟。你......愿意吗?”
肖剑微笑点头,轻轻地说了四个字,“固所愿耳”
杨武兴奋地坐了起来,浑似伤好了一般,用力地拍了拍肖剑的肩膀,笑道,“好兄弟,爽快,要是你有一丝半点的犹豫,哥哥我心里也会失望的。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
......
撮土为炉,插草为香。
三根草棍,两碗鸡血酒。
肖剑和杨武面朝大泽山郑重其事地并肩跪在了简陋的道具前。
“我杨武与陆诚今日结为异姓兄弟,虽非亲骨肉,但比骨肉亲,从此以后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按流程,下一句应该是杨武再盟誓词,他却突然转过身笑了,“兄弟,你说错了,不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而是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肖剑轻轻转头,纯净而憨厚的眼眸里满是认真地说道,“杨兄,没有错,就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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