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的山,与从前的大不一样。白日里,阳光不再受到树叶的遮挡,从而得以普照山峦,惠及山中的生灵。但又因为海拔的不断攀升,而逐渐感受不到温暖而夜里,凋零了叶子之后全身赤裸的树也无法再留住一丝温暖,它们在黑夜之中瑟瑟发抖,像是一群围在没有篝火的废柴堆之间的乞丐,显得萧瑟而无助。
山路,此时也是格外的难以行径。土壤还未曾将脱离母亲怀抱的落叶腐蚀,又加上山中的薄雪,人即使只是站在上面不动,双腿也是不住的打颤,脚趾也是隔着鞋底还拼命的做出抓地的动作。且到处都是锋利的树枝,似刀一般,树上,地上,天罗地网一般,若是不慎脚滑摔倒,那便必是要见些血肉的。
陈二是在天刚朦朦亮时进山的,直到傍晚时才到达山腰处。经过一个白天的跋涉之后,他明显的感觉到体力的不支。双腿自上而下,从大腿根部到脚趾都处于一种极度的疲软之中,再难释放出力量。瘦瘠的胸脯也在剧烈的伏动,像是被一阵劲风强行通过的贫瘠水坑,已掀不起波澜却依旧不安。他的大脑也是混乱的,因为海拔的不断攀升,一天的劳累,再加上神经的紧张,使得他的大脑已处于一种随时濒临崩溃的边缘。但他仍旧提醒着自己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因为这山里的危险,是他这样一个从来没有过进山经历的人难以预料的。他早就听人说过这山里邪乎,尤其是入了冬之后,山中的野兽便也是异常的凶猛,村里的人命也曾因为此而送出过几条。此刻的陈二,便更是不敢大意。野兽都是怕火的,但他又不敢将火烧大,生怕火大不易控制燃了周围的枯木而引发山火。便只能将那把祖传的短刀拔出握在手中,像是个严阵以待的将士,又要随时注意着柴火。犹如惊弓之鸟,周围的任何异响,都是来取他性命的讯号,使他汗毛直立。
枯树的好处是,让你即使身处深山之中,也能感受到日落的魅力。失去了叶子的树木,无法挡住阳光进驻山林,自然也无法挡住身处深山之中的人们望向天空的目光。陈二坐在他亲密而有脾气火爆的篝火朋友旁,下了些酒肉,身子也暖和起来。他不敢躺下,怕出现危险时不能及时的反应,便蜷缩着身子,抱住自己的膝盖,手里紧紧的攥着短刀,但神情俨然是定了下来。他昂起那颗杂草丛生的头颅,透过张牙舞爪的枯枝残叶,望向天边被夕阳烧得火红的残云,以及残云下那个炊烟袅袅,人声依稀的村庄。他感到眼睛渐渐的干涩起来,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慢慢的,慢慢的,随着太阳的缓缓降下,他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朦胧之间,他突然身子一颤,双腿往前猛蹬,睁开双眼警惕的望向四周,又缓慢地合上注了铅眼皮,脑袋向一旁歪去。
一夜过后便是清晨,而这深山之中的清晨,却没有想象之中的那样惬意。太阳刚刚升起时,没有鸟鸣,没有花香,也没有晶莹剔透的露珠,有的只是寒冷。陈二起身迈过早已熄灭的篝火堆,嘴里叼着半个白面馒头,匆忙上路。
陈二继续向山顶的方向行进。在下午时,便快要到达山顶。此时的山路,更是难走得出奇,雪已经堆得更厚了,将人的整个脚掌都完全的覆盖,连穿了毛靴子的脚都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感受不到任何一根脚趾的存在,即使是拿到火上炙烤也只有焦糊的味道而没有人疼痛的喊叫。他便只能将短刀叼在嘴里,手脚并用,以畜生的形象,扮着畜生的嘴脸,发出畜生的呻吟,涨红着脸,青筋暴起,艰难地向前,向前,向前。
陈二像一头拉着千斤重犁的黄牛,只顾着埋头用力。他的双眼开始出现黑白雪花般的景象。抬起头,只望见白茫茫一片和枯黄的一片,白的是雪,枯黄的是叶。在临近山顶时,他突然眼前一亮,在一片白黄相间的山坡上,出现了散开的几片黑色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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