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倒是奇了?”张博呵呵笑了起来,看了周围人群一眼,问道:“主祭既然说福应娘娘立庙施福是为了百姓,那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请教主祭。”
陈川眼神微眯,心思百转不定,这位陈家公子不怀好意,言辞犀利,难不成,陈家准备下手了?
心思变换,面上却无变化,淡淡道:“公子请讲。”
张博淡笑道:“正如之前所说,人有善恶,妖有百态,我并不否认妖族没有好人,毕竟虽然大多数妖怪残害生命,为祸一方,但也总有狐仙报恩,犬妖救主之事屡见不鲜,所以说,福应娘娘是好妖怪这件事,我虽不知真假,但也不便否认,但却有一言请教,娘娘既然是好妖怪,那必定是有恩必报,有怨必偿之辈?”
陈川点头沉声道:“自然,妖类虽无我人族礼仪道德教化,但却难得性情耿直淳朴,恩怨分明。受人之恩,常常十倍奉还,众人供奉娘娘不过心意之间,但娘娘却屡屡赐下福报以回馈,这便是娘娘的善。”
张博继续问:“那娘娘如此慈悲仁爱,必定是心慕正果,一心修仙?”
陈川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想不出问题在哪,继续肯定道:“正是。”
“那我的问题便来了。”张博微微一笑,对着人群大声道“我虽阅历不多,但因家中长辈缘故,也曾知晓,世上神仙多畏人间因果,甚至斥为烦恼之根。因果纠缠者,无缘仙班,纵使苦修也只能枯度一生。所以神仙多不屡凡,更不显圣。
而人心易变,人道无恒,纵使是天宫神将,也只管妖邪害人,从不理人间是非。福应娘娘是个好妖怪,本应一心清修以慕仙班正果,如今却公然立庙,庇护一郡百姓,如此大的因果纠缠,可以说,娘娘几乎仙班无望。
那么,我便想问一句,究竟是何等因果,让娘娘连仙班都甘愿放弃,反而要庇护这乳川郡百姓?说句不敬的话,神仙俱是无情人,难不成,在娘娘眼里,这乳川郡竟然比它自己的仙班正果都更重要?
若说是,那想必是娘娘以前受过乳川郡民莫大恩惠,以致非如此不能偿清,若不是,那不知,娘娘立庙,究竟意欲何为啊?”
祈福庙内虽有不少信徒,但也有不少是被亲友生拉硬拽过来的,还有一部分只是来游览,心中并不信这福应娘娘,此刻听到这位“陈家公子”朗声发问,顿时被勾中了心中那一丝潜藏已久的疑惑。
须知人妖殊途乃是至理,冷不丁跑出一个妖怪来说要大发善心庇佑人间,这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啊!
不过因为这妖怪切切实实没有作恶,又做出祈雨救泉治伤等诸多善事,还有平素清廉的郡守背书,这才有不少民众信奉了这狐妖,但心底却不免总有一丝顾虑。
此刻听张博这么一说,顿时就有不少人觉得不对,须知周公恐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万一这妖怪平日里善心是装出来的,谁知道它背地里是个什么妖啊!
人群中先是寂静一片,都看着刚刚大显神威的主祭,希望主祭大人能给出一个解释,却发现主祭大人汗如雨滴,颤颤巍巍,没疑惑的也有疑惑了,顿时议论纷纷,终于如烧开的滚水一般,沸响一片。
“是啊!咱们人都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妖精平白无故的就跑来立庙,总感觉有些不对的样子。”
“我之前就说不来,你们非得扯着我来,敬天庙那正牌子神将不去拜,非得拜妖精,偏你们说什么这妖精灵验,谁知道这妖精是用了什么妖法?”
“就是,圣人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咱们圣人都不做的事,一个妖怪冒出来做的轰轰烈烈的,肯定都有问题嘛!总不成,这妖怪比圣人还有道理?”
“你们说的什么话,都说了娘娘是菩萨心肠,见不得人间受苦,所以立庙做法,施福报给大家,这公子随便说几句,你们就这般摇摆,娘娘赐给你们的福气都给狗吃了?”
“什么菩萨心肠,菩萨都不显圣了,一个妖怪当什么菩萨!再说了,我们论的是公义,你一个屠户,说什么污言秽语,什么叫被狗吃了,狗招你惹你了了!”
人群议论纷纷,你争我吵,你一言我一句,声音越来越大,在这庙宇之间,直如苍蝇成精,蛤蟆成群,嚷嚷不断。若是常人再次,早都心烦意乱,闻之欲呕。
但张博的耳目却远非常人可比,心境更是清明,所有言语悉数映入心底,这些人的所说所想,一览无遗。
看了眼在自己气势笼罩下摇摇欲坠,汗流浃背的主祭,几次想要张嘴都被一股莫名气势强压下去,陈川只觉自己好像幼年时期,那头对自己垂涎欲滴的猛虎又出现在眼前,两股战战,几不能立,连体内妖种都忘了催发,哪还顾得上控制场内局势。
张博心中冷笑,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那些想成仙想的发狂的,巴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谁都不见谁都不管,就怕沾着人间因果。
一个一心清修心慕正果的好妖怪,人烟密集之地立庙施福,哄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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