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见忠恕一直怏怏不乐,安慰他道:“这儿与厨房就隔一道墙,你还可以每天帮大伯干活,想听故事了,就去找二伯,三伯挑水,你也可以帮忙啊。”史胡子笑道:“我的故事早被他榨干了,现在都是他给我讲故事,他搬过来,正好让我歇息一下,让肚子里的故事长一长。”忠恕被他逗乐,忍不住笑了起来,庭芳笑道:“二伯,你不光会讲神仙,还会讲西域的故事吧?”史胡子道:“二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间仙界自由来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何止会讲西域故事呢!”老秦和老阿转身就往外走,庭芳笑道:“大伯和三伯就怕你吹牛。”史胡子煞有介事地叹口气:“二伯我仙宿下凡,普渡世人,他们肉眼凡胎,不识真仙,你们两个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吧?”庭芳笑道:“我和忠恕哥哥都相信二伯五百年前是真身罗汉。”史胡子故意板着脸道:“胡说!罗汉那是佛家的神仙,我在道门,两不相扰,不可搞混了。”庭芳咯咯笑了起来:“告诉二伯大仙一个好消息,那些萝卜真发芽了,凡人三伯输了。”史胡子笑了起来,“快去告诉你三伯,让他别再浇水,一个月后就有小萝卜吃了。”庭芳问:“为什么不能浇水?”史胡子笑着出门:“听本大仙的话就是了,小姑娘别多问。”庭芳在身后笑道:“小姑娘听大仙的号令。”忠恕忍不住发笑,庭芳道:“二伯真会逗。”忠恕道:“二伯是最好的人。”上次庭芳说“二伯真会逗”,忠恕说“二伯是好人”,这次说“二伯是最好的人”。
庭芳道:“我爹爹说别看大伯他们身份不高,却是世上最好的人,叮嘱我不能冒犯他们。”忠恕问:“小豹子饿了三天,你不生二伯的气?”庭芳摇摇头:“山谷里的小动物都让小豹子吃光了,如果不是二伯去湖里捉些鱼来,小豹子真要饿死了。咱们下午去湖边,看看二伯的鱼蒌子吧。”忠恕点点头。
静室里确实有些阴凉,庭芳打个寒噤,忽然又想起一事,问:“二伯不会又吹牛吧?他说要给你熟制豹皮,寺里怎么会有硝石呢?”烹制毛皮一般要用硝石将毛上的污物和皮板上的结缔清洗掉,阿波大寺的道长们都穿着布袍,除了忠恕的兔皮小背心,满寺不见一件毛皮,当然用不着硝石。忠恕道:“他是向安道长讨要的。”安道长就是胡人安仲期,庭芳觉得奇怪:“安道长怎么会有这些?”忠恕道:“安道长要用硝石炼制仙丹仙药,每当大雷响过,他都要到红石谷里去收集。”红石谷离阿波大寺有三四里远,谷里面的石头都是红色的,庭芳更感兴趣:“什么大雷?”忠恕比划道:“每到天热时下雨,雷电都会劈中红石谷里的小山,声音可响了,有一年大伯在那里遇了雨,耳朵被雷震得三天听不到声音,他吓坏了,说谷里住着恶鬼,所以上天要用雷电来劈它们,二伯却说根本没有神怪,这种事西域也有,因为红石里面有铁,所以经常招雷,响雷后谷底会留下许多碎裂的石头,安道长就是去拣那些碎石炼丹。”
周典一来阿波大寺的用意之一,就是寻找建城之道,无意中发现监院法言竟然是长安独孤传人,自是意外之喜,俟法言有空,就去向他请教,法言自是尽心尽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汉人建城分有北南两个流派,北派的典范是洛阳城,南派的典范是江都城,法言皆有参与,建城要考虑的节点非常多,细碎繁杂,法言都耐心地一一问明。周典一上山之前就汇好了周塞周围的山河地貌,法言在图上把城池的选址、用料、高度、宽度、形制等各种细节一一标注出来供周典一参考,周典一大开眼界,自信按照法言的指点,必能建成一座无法攻破的城池。
祁连山夏季短暂,七月底即有森森凉意,进入八月,森林中的树叶已经开始变黄变红,湖水更加澄澈,灰雁和天鹅早就北去,只有几只黑雀在湖面上游弋。天风终于把道德真经讲完,周典一按着法言的指点绘制了周塞新城,周氏父女终于要下山了。
周典一提前两天告诉女儿要走了,庭芳听后默默不语,次日拉着忠恕到湖边采草药。元济人道长前些日子搬进一个长期无人居住的静室,被不知名的虫子咬伤,腿上起了老大个包,安仲期精通医术,用红景天伴着知根草,捣碎后敷在包上,只一天肿块就消了一半,史胡子去找安仲期要硝石,见草药如此神奇,也跟着摆弄起来,连带着忠恕也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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