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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有寒光在逃散的灰袍身边闪过,都将成为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景色。

随着最后一名灰袍身躯倒地,司朔也回到原处,手臂有些颤抖,刀尖的血水很快被大雨冲刷掉。

雨不见小,司朔就这么仰着头,任凭雨水冲刷着他。

冷清的街头,孤独的少年。

谢莫袂打着伞,牵着谢菁华,走到司朔身边,雨伞微微倾斜,帮他遮住了雨。

谢莫袂没说话,这个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办法。谢菁华睁开眼,看着身边一具白骨,有些惊骇,往谢莫袂身边挤了挤,她也没有开口。

雨渐渐小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司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到身边的谢莫袂,感激一笑。

“谢谢。”

“不用客气。”谢莫袂看着地上被司朔剔成白骨的尸体,有些默然。

“你曾答应过那个老瘸子,不在中原用这一招的。”

“我这个人一向不怎么讲信用,更何况,这群人的所作所为,也值得我这么做。”

“他们是七毒派的人?这个门派又曾做过什么?”

“他们不是七毒派的人。”司朔俯下身子,在白骨上摸索着什么。半响,掏出一面牌子,递给谢莫袂。

“邪?这是什么门派?”谢莫袂瞅见牌子正面刻着一个大大的“邪”字,下方盘踞着两条巨蛇,有些愕然。

“五邪教。”司朔解释道。

“五邪教?我只听说过五仙教。”

“五邪教,曾是五仙教的一部分。五仙教善于用毒炼蛊,但只在动物身上试验。用人做蛊,在五仙教是大忌,一旦被发现,会被封在坛子里,以饲五毒。”

“五仙教二长老正是犯了此禁忌,私自用无辜百姓的性命,练制了药人,虽然没有成功,但事情败露,随即便率教内部分弟子叛出五仙教,自立门派,号五邪。”

谢莫袂瞠目结舌,此等江湖秘辛,司朔却如数家珍一般信手拈来。

“七毒派只是五邪教的一个附庸,或者说,代理人。”

“五邪教地处南疆密林,瘴气毒虫数不胜数,没人能找到他们的准确位置。而他们则不定时的出现在南疆,掳掠百姓,男的奴役,女的奸淫,小的”司朔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小的,则用来练蛊。”

“被当成蛊器之人,需封住命门,然后将毒虫毒物从口,耳等处放入,再以蜡封住。”

司朔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些蛊器被封住口耳等处,无法进食,,但并不会立刻死去。”

“毒虫在他们身体里撕咬,争斗,他们的每一寸血肉,都是毒虫争夺的资源。”

“平均一天之后,蛊器之内的争斗就会结束,仅存一个蛊种,而这时蛊种会被剖腹取出,放入一个新的蛊器中,与它共同被放入的,同样是蛊种。”

“如此循环两到三次,蛊王便诞生了。”司朔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落在谢家兄妹耳中都如炸雷。

“蛊王诞生之后,会被连着蛊器一同被碾成粉末。”

“而被碾成粉末之前,蛊器一直都是清醒的。”

“这五邪教如此可恶!”谢莫袂忿忿叫骂,恨不得将五邪教诛而后快。

“可是这五邪教为什么会找上我们呢?”谢菁华察觉到有些不对,提出困惑。

“你看这弩。”司朔踢了踢被五邪教们扔在一旁的弓弩。

“这,这是?!”谢莫袂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大哥,怎么了?”谢菁华不明白为什么谢莫袂如此震惊。

“这是样式,应该是南晋军弩。”司朔替谢莫袂回答,同时捡起一把,仔细查看。

“你看,下面有一行字被刮掉了,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本来这里应该刻的是某军某卒。”

“南晋军弩,杀伤力无可匹敌,尤其是这种短弩,更是中短距离的杀阵利器。一名合格的弩手,需经过两到三年的操练,而且这种弩的制造十分繁琐,每一把弩都由专门的弩手保管并刻上性名,若是弩手阵亡,他所保管的弩会被回收销毁。”谢莫袂对南晋军事倒很熟悉。

“看来是军部中有内鬼。”司朔在一旁补充道。

“可是父亲与军部关系还算和睦,他们怎会做出这等事?”谢菁华至今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事实。

谢莫袂没有回答,司朔也没有开口,但是心中已有些明朗,“原来在军中,这样的话,要调查的范围已经确定了。”

“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了。”谢莫袂心中有些想法,但是并未直说,“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将此事如实告诉父亲。”

“嗯嗯。”谢菁华也同意,涉及朝中内斗,可不是他们能参与进来的。

“朔兄,这次多亏有你在。”谢莫袂对司朔道谢,这次还好有他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司朔摆摆手,示意不用这么客气。

“我帮你们,因为我正好也与五邪教有点私仇要处理。”他开口道。

“朔兄尽管开口,有什么帮的上忙的,尽管找我。”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司朔注视着谢莫袂,

“我要你们查出,是军部的谁,和五邪教有纠缠,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对,仅此而已。”

谢莫袂盯着司朔,然而司朔的脸平静的像一池深谭,光照下去,什么也看不见。

“先离开这里吧,以免夜长梦多。”谢莫袂没再看他,转过身,收起伞雨停了。

司朔耸耸肩,没有表示,三人再度并肩而行。

北街的地面同样很平整,没有水洼,青石砖在大雨的冲刷下有些滑溜溜的,砖与砖之间生了些青苔,挂着水珠,闪着光。

月亮出来了。

夏季的天气就是这样,晴与雨之间的变化,也许只有一刻。

……

北街街头,三人将要分别。

“朔兄,若我得到了消息,该去哪里找你?”谢莫袂问道。

“西大街的街尾。”司朔回答道,有些心不在焉。

谢莫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下定了决心。

他示意谢菁华走远一点,又拉着司朔走了段路,低声问道

“朔兄,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朔没有回答他。

“你……你是北齐人吧。”他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司朔依旧不说话。

“还在边塞的那段日子里,你的口音就带着浓浓的北齐口音,但是边塞之人,口音混杂,哪怕一个南晋人,在那边待长了染有北齐口音我也不奇怪。”

“直到我看到了你的刀。”

“我的刀,又怎么了?”司朔看了一眼被自己插在腰间的短刀,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你刀上的花纹,是北齐武将才用的雷云纹,这一点,我可不会认错。”

“就凭这点?”司朔挑了挑眉,“你也知道我以前的营生,别说有一对纹雷云纹的短刀,就是有一把纹着南晋文士爱纹的孤鹤纹长剑,也不奇怪吧。”

“那你可敢掀开你的衣裳,让我看看后背?”谢莫袂不理会司朔的辩解,追问道“北齐武将背后皆纹狼头,倘若你背后没有纹身,这一切便是谢某的臆想,凭朔兄往日对我的恩情,谢某当为朔兄上刀山下火海……”

“那倘若我是呢?”司朔打断了他的话,拔出短刀,在手中把玩。

“若我是北齐人,你会如何?用命拖住我?让后让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妹通风报信?”

“你来南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北齐南晋好不容易相安无事近十年,你是要来挑起争端,让边境再燃战火的么?”谢莫袂没有纠结司朔究竟是不是北齐人这个问题,直截了当的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倘若朔兄真为此而来,我谢莫袂,就是死,也会粉碎你的计划。”谢莫袂的眼神从未如此认真。

“哈哈哈哈哈”司朔大笑起来,“你可真是有趣。”

“如果我说,我同样不希望两国重燃战火呢”司朔笑完,神色也变的认真起来。

“我来这里,第一就是为了查出,当年是谁破坏了沈丘和谈,第二,才是报私仇。”

“我比谁都不愿看见战争,这一点,我是不会骗你的。”

谢莫袂愕然,谁也不知道最后等来的是这个答案。他还有话想说,但却见司朔转身,准备离开。

“至于我究竟是不是北齐人,我不是是告诉你了么”

“告诉过我?”谢莫袂冥思苦想,“朔兄,你何时……”

“朔,朔,对了,朔!”他惊喜抬头,却发现眼前已没有司朔的身影,而谢菁华也走了过来,摇了摇他的手臂

“喂喂喂,他已经走远了,还念叨着别人的名字,你该不会有龙阳之好吧?你的月儿姑娘难道就是他?”

谢莫袂吓了一跳,一个暴栗敲在她头上,“女儿家家的,瞎说些什么,什么龙阳之好,什么月儿姑娘,谁教你的。”

但谢莫袂的脸上还是露出笑容,你这家伙,倒是狡猾的很呢。

“还说不是龙阳之好,我回去就告诉爹,说你的心上人是个男人!”谢菁华捂着头,笑嘻嘻地往东街跑去。

“你这丫头,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谢莫袂拔腿就追,心里莫名畅快不少,也许是乌云消散,空气通畅的缘故吧。

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圆圆的,像一口池塘,柔和而光亮。临安也静悄悄的,除了东街两个你追我赶的人儿,和西街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蝉鸣不知从何处传来,煞是聒噪,却显得夜里更加寂寥,司朔走到家门口,瞅了瞅天,眯起眼睛

“月色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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