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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仲深吸口气,感受混杂着地底潮湿而腐烂的冰冷空气逐渐充斥胸腔,然后再缓缓地将它吐了出去。在他身前,黑暗的洞穴犹如怪兽恶意张开的大嘴深不见底,不知何处传来的水滴声越加凸显了地底的幽深静谧。旅人点起的微弱光亮照亮了脚下,青灰色的碎石随处可见,新鲜的断裂面无声地说明之前发生了什么,它们的数量如此之多,哪怕脚步轻盈的沙弥扬人,行走间也不免碰到,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这让贝纳德始终死死地皱紧了眉毛,在眉心扭出一个怪异的曲线。

女战士半张着弓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黑暗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妨碍,最为细微的声音都会立刻得到沙弥扬人关注的一瞥——如果被确认危险,那么接下来就是一支无比迅捷锋利的长箭。虽然石子的存在的确极大的妨碍了沙弥扬人——证据是每听见一次声响,贝纳德的脸色就会更难看一分——但哪怕如此,这个勇猛无匹的战士仍然能用弓箭和直刀给所有袭击者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法师将双手交叉插在袖筒,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几组微弱的光点摇摇晃晃地飘荡在夏仲身边,如果他有任何的动作——比如饶有兴趣地向着某些断壁的花纹看过去——光点便会移动过去,充当照明。但要是以为它们柔弱无害那就大错特错,证据是当光点掠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乌黑的灼色,空气中也会临时飘荡起焦糊的味道。

而走在队伍最末的半身人与前恶棍则似乎完全没注意险恶恐怖的环境,悉悉索索的谈话声时有时无,法师偶尔会听见诸如“黄金”“宝石”一类的单词,甚至还听见了两个嗜财如命的家伙在争论各自应得的份额——这从虽然微弱但却越发激烈的语气中可见端倪。

这支怪异的队伍迄今为止依旧运行良好。离开暂时栖身的洞穴,他们没花太多时间就找到了之前发生崩塌的地方,满地的落石与塌陷的裂缝足以说明一切。但幸运的是,遗迹的建筑比想象更为坚固,当法师他们回到这里时,那条几乎湮灭在落石中的道路依旧顽强地向着不远处的黑暗延伸过去。

在变故发生之前,夏仲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过那些沉寂在黑暗之中近乎废墟的建筑。当再一次回到遗迹,法师的注意力哪怕不是立刻,也是在第一时间被吸引过去,他的视线掠过细长的,中间由立柱支撑典型堡垒样式的窗户,或者偶尔停顿在残缺的塔楼上,但无论是哪一种,现在看起来不过都是颓废的历史遗留物而已。

这片曾经属于卡列扬的地下遗迹比旅行者所想象的还要广大,虽然无人知晓,但事实上,它包括军营,神殿,居住区,以及一系列散布在居民区类大大小小的特殊建筑——比如法师塔和矮人工坊。而不管是法师塔还是矮人工坊,前者如今只允许法职者出入,矮人们则回到雾山溪谷地,不再同人类混居。

与其认为卡列扬是一座军营,不如认为是一座规划合理,防守严密,面积广阔的中型城镇。当然,与现今这个和平得过了头的世界相比,卡列扬显得局促并且过分严肃。那些没有被时光彻底湮没的建筑上除了并不太多的纹饰——通常由简单的曲线和几何图形构成——之外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当然,或者也曾经有过,不过数千年之后的现在谁也无法找到它们的踪迹。

这儿的装饰并非那些虚有其表浮华的花纹和雕饰,而是那些遍布整个卡列扬的雕刻——矗立在神殿之前的诸神,相貌诡异丑陋的怪物,衣着或者朴素或者华丽手持长剑的骑士。尽管现在它们因经历了太过漫长的岁月而归于尘土,但哪怕是为数不多的遗留物——比如旅行者遭遇的石像鬼——也能说明雕像的精美和它存在的最重要的价值。

法师之前看过细长的堡垒样式的窗户,在此之外,仅容一人通过的巷道遍布整座城市,它们是城市的毛细血管,会同那些宽敞的主干道形成了卡列扬的道路网。这些并不太方便日常行动的巷道却是重要的防卫手段,它能够保证任何入侵卡列扬的敌人在这里彻底迷失方向,然后被好整以暇的守卫者轻松干掉。

相对于这个过于宏伟的地底空间,旅行者手中的火把显得异常微弱,黑暗浓厚得像异常绵密的毛毯,严严实实地裹住了每一个缝隙,火光仅仅只能驱散三安卡尺不到的区域。原本落在最后的半身人和前恶棍不知何时紧紧地跟在了法师的身后。

“这儿真可怕。”古德姆暗自咕哝了一句。半身商人为数不多的理智让他终于战胜了对金币的狂热恋慕,两条粗短的腿灵活地交错迈开,并不比人类走得要慢多少。

比利站在他的身侧,确保自己能够在第一时间牢牢抓住半身人——不论遭遇到什么。他眼神闪烁,身为维弗里先生的仆人,前恶棍并非像他自己所说那样对地底一无所知。好吧,也许知道得并不太多,比如眼前的遗迹比利就一无所知,但先前那条特马卡尔巨蛇……前恶棍悄悄吞了一口唾沫,他觉得口干得厉害。

最为聒噪的两个人闭上了嘴巴,在旅行者耳边响起的就只有或轻或重的脚步声,石子被踢动的喀拉声,轻缓或者粗重的呼吸声,衣料在行走间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以及这许多声音撞到石壁上荡起的一波又一波回声。

前恶棍加快速度,踉跄一下跟上了古德姆的步子——他竟然落在了一个半身人的后头——脸色青白,看上去就像某种程度的憋气过度。他尽可能地压低声音,却无法停止上下牙齿相互撞击着咯哒作响,口齿含混不清:“我们还得在这各该死的地方呆多久?”

半身商人眼神古怪,他上下打量他,最后视线在比利发白的脸上稍微停留了一会儿。“这可不是我们能选择的。”他朝前方法师的身影努努嘴,“就连奥玛斯,”半身人在这里下意识地选择了更加委婉的说法:“也没法违逆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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