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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两个斗了十数合,那先生被武行者卖个破绽,让那先生两口剑砍将入来被武行者转过身来,看得亲切,只一戒刀,那先生的头滚落在一边,尸首倒在石上。武行者大叫:庵里婆娘出来!我不杀你,只问你个缘故!只见庵里走出那个妇人来,倒地便拜。武行者道:你休拜我你且说这里叫甚麽去处,那先生却是你的甚麽人?

那妇人哭着道:奴是这岭下张太公家女儿。这庵是奴家祖上坟庵。这先生不知是那里人,来我家里投宿,言说善晓阴阳,能识风水。我家爹娘不合留他在庄上,因请他来这里坟上观看地理,被他说诱,又留他住了几日,那厮一日见了奴家,便不肯去了住了两三个月,把奴家爹娘哥嫂都害了性命,却把奴家强骗在此坟庵里住。这个道童也是别处掳掠来的。这岭唤做蜈蚣岭。这先生见这条岭好风水,以此他便自号飞天蜈蚣王道人。

武行者道:你还有亲眷麽?那妇人道:亲戚自有几家,都是庄农之人,谁敢和他争论!武行者道:这厮有些财帛麽?妇人道:他也积蓄得一两百两金银。武行者道:有时,你快去收拾。我便要放火烧庵了!那妇人问道:师父,你要酒肉吃麽?武行者道:有时将来请我。那妇人道:请师父进庵里去吃。武行者道:怕别有人暗算我麽?那妇人道:奴有几颗头,敢赚得师父!

武行者随那妇人入到庵里,见小窗边桌子上摆着酒肉。武行者讨大晚吃了一回。那妇人收拾得金银财帛已了,武行者便就里面放起火来。那妇人捧着一包金银献与武行者,武行者道:我不要你的,你自将去养身。快走!快走!那妇人拜谢了自下岭去。

武行者把那两个尸首都撺在火里烧了,插了戒刀,连夜自过岭来,迤逦取路望着青州地面来。又行了十数日,但遇村坊道店,市镇乡城,果然都有榜文张挂在彼处捕获武松。到处虽有榜文,武松已自做了行者,於路却没人盘诘他。

时遇十一月间,天色好生严寒。当日武行者一路上买酒肉吃,只是敌不过寒威。上得一条土冈,早望见前面有一座高山,生得十分险峻。武行者下土冈子来,走得三五里路,早见一个酒店,门前一道清溪,屋後都是颠石乱山。看那酒店时,却是个村落小酒肆。

武行者过得那土冈子来,径奔入那村酒店里坐下,便叫道:店主人家,先打两角酒来,肉便买些来吃。店主人应道:实不瞒师父说:酒却有些茅柴白酒,肉却多卖没了。武行者道:且把酒来挡寒。

店主人便去打两角酒,大碗价筛来教武行者吃将一碟熟菜与他过口。片时间,吃尽了两角酒,又叫再打两角酒来。店主人又打了两角酒,大碗筛来。武行者只顾吃。原来过冈子时,先有三五分酒了一发吃过这四角酒,又被朔风一吹,酒却涌上。

武松却大呼小叫道:主人家,你真个没东西卖,你便自家吃的肉食也回些与我吃了,一发还你银子!店主人笑道:也不曾见这个出家人,酒和肉只顾要吃,却那里去取?师父,你也只好罢休!武行者道:我又不白吃你的!如何不卖与我?店主人道:我和你说过只有这些白酒。那得别的东西卖!

正在店里论口,只见外面走入一条大汉,引着三四个人入进店里。主人笑容可掬,迎接道:二郎,请坐。那汉道:我吩咐你的,安排也未?店主人答道:鸡与肉都已煮熟了,只等二郎来。那汉道:我那青花瓮酒在那里?店主人道:在这里。

那汉引了众人,便向武行者对席上头坐了,那同来的三四人却坐在肩下。店主人却捧出一樽青花瓮酒来,开了泥头,倾在一个大白盆里。武行者偷眼看时,却是一瓮灶下的好酒,风吹过一阵阵香味来。武行者不住闻得香味,喉咙痒将起来,恨不得钻过来抢吃。只见店主人又去厨下把盘子托出一对熟鸡、一大盘精肉来放在那汉面前,便摆了菜蔬,用杓子舀酒去烫。

武行者看自己面前只是一碟儿熟菜,不由的不气正是眼饱肚中饥,酒又发作,恨不得一拳打碎了那桌子,大叫道:主人家!你来!你这厮好欺负客人!店主人连忙来问道:师父,休要焦躁。要酒便好说。武行者睁着双眼喝道:你这厮好不晓道理!这青花瓮酒和鸡肉之类如何不卖与我?我也一般还你银子!店主人道:青花瓮酒和鸡肉都是那二郎家里自将来的,只借我店里坐地吃酒。

武行者心中要吃,那里听他分说,一片声喝道:放屁!放屁!店主人道:也不曾见你这个出家人恁地蛮法!武行者喝道:怎地是老爷蛮法?我白吃你的!那店主人道:我到不曾见出家人自称老爷!

武行者听了,跳起身来,叉开五指,望店主人脸上只一掌,把那店主人打个踉跄,直撞过那边去。那对席的大汉见了,大怒看那店主人时,打得半边脸都肿了,半日挣扎不起。那大汉跳起身来,指定武松道:你这个鸟头陀好不依本分,却怎地便动手动脚!却不道是出家人勿起嗔心!武行者道:我自打他,干你甚事!那大汉怒道:我好意劝你,你这鸟头陀敢把言语伤我!

武行者听得大怒,便把桌子推开,走出来,喝道:你那厮说谁!那大汉笑道:你这鸟头陀要和我厮打,正是来太岁头上动土!便点手叫道:你这贼行者!出来!和你说话!武行者喝道:你道我怕你,不敢打你!一抢抢到门边。那大汉便闪出门外去。武行者赶到门外。那大汉见武松长壮,那里敢轻敌,便做个门户等着他。武行者抢入去,接住那汉手,那大汉却待用力跌武松,怎禁得他千百斤神力,就手一扯,扯入怀中,只一拨,拨将去,恰似放翻小孩子的一般,那里做得半分手脚。那三四个村汉看了,手颤脚麻,那里敢上前来。

武行者踏住那大汉,提起拳头来只打实落处,打了二三十拳,就地下提起来,望门外溪里只一丢。那三四个村汉叫声苦,不知高低,都下水去,把那大汉救上溪来,自搀扶着投南去了。这店主人吃了这一掌,打得麻了,动掸不得,自入屋後躲避去了。武行者道:好呀!你们都去了,老爷吃酒了!把个碗去白盆内舀那酒来只顾吃。桌子上那对鸡,一盘子肉,都未曾吃动。武行者且不用箸,双手扯来任意吃,没半个时辰,把这酒肉和鸡都吃个八分。

武行者醉饱了,把直裰袖结在背上,便出店门,沿溪而走。却被那北风卷将起来,武行者捉脚不住,一路上抢将来,离那酒店走不得四五里路,旁边土墙里走出一只黄狗,看着武松叫。武行者看时,一只大黄狗赶着吠。武行者大醉,正要寻事,恨那狗赶着他只管吠,便将左手鞘里掣一口戒刀来,大踏步赶。那黄狗绕着溪岸叫。

武行者一刀砍将去,却砍个空,使得力猛,头重脚轻,翻筋斗倒撞下溪里去,却起不来。黄狗便立定了叫。冬月天道,虽只有一二尺深浅的水,却寒冷得当不得,爬将起来,淋淋的一身水。却见那口戒刀浸在溪里,亮得耀人。便再蹲下去捞那刀时,扑地又落下去,再起不来,只在那溪水里滚。

岸上侧首墙边转出一夥人来。当先一个大汉,头戴毡笠子,身穿鹅黄纻丝衲袄,手里拿着一条哨棒,背後十数个人跟着,都拿木钯白棍。众人看见狗吠,指道:这溪里的贼行者便是打了小哥哥的!如今小哥哥寻不见,大哥哥却又引了二三十个庄客自奔酒店里捉他去了,他却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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