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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里吃素,十三四岁的公子跟着吃素,和尚们吃晚饭的时候,太阳还在天上悠闲地散步。

碗里的稀粥能当镜子照。

还没就寢,肚子就饿得咕咕叫。

谢公子对道檀叔叔说:“带我去看看那只鸟吧。”

我父亲竟然听懂了,憨厚大叔问:“你想吃鸟肉?是太饿的慌吧?”

鸟,就是山涧里埋头扯嗓子叫的呆鹧鸪。

公子用力地点点头:“饿,快饿到肠子断了,眼睛里发绿光。”

乖乖。

罪过。

我父亲说:“哦,那真是饿狠了。那,怎么办呢?”

公子扯一扯道檀的粗布褂子说:“去你家。”

我父亲吓得直摇头:“哦,那可不行。”

“怎么就不行?”

我家哥哥是华山畿有名的皮猴。突然来了京城的一个少爷,还不被他耍坏了。

公子很不高兴,这个叔叔好没礼貌,怎么拒绝人家呢?连客套话都不会说吗?

我父亲跟公子真不好说,家里穷得丁当响,破破烂烂,这位公子小爷去了,不被吓着了吗?

父亲想了个办法说:“要不,明天带好吃的给你,你呆在寺里。方丈看不到你会责罚我的。”

谢公子没办法,只能盼着好吃的明天会被带来。

第二天,阳光和暖,万里无云。

少年脱了锦缎长袍,只穿一件白绸手工缕花长衫,脚上一双单布鞋,早早地踱步到山门口,山门口一排杨树,披拂着绿色的江水,一条木筏子系在杨树上。

可是少年胆小,试了试又缩回了脚,不敢一个人弄船。

这时,却听到有个人在吆喝:“小心啊,太危险了。”

这水边淹死过会弄水的人,别说北边来的少年根本没有水性。

伐檀让少年跟他一起等,说马上有人会送吃的来。

却是端阳的节日。寺里的水陆法事也准备好,今天就要办了。早两天善男信女已经把寺里的床铺都占满了,有许多虔诚的信徒自己裹了棉被打地铺。念经声此起彼伏,香烟烧寺,远远地就能听到宝殿上铃铛细碎的声音,在渐起的南风里,瑟瑟索索。

日上三竿,远远地看到有一对老小,在视线里近了,更近了。

我与父亲迎了上去。

昨天因为事多,我跟着父亲就宿在了寺里。

我那年与谢公子初见,我想起来了,应该是14岁。

你看我好糊涂。

其实我从两千年的地下复苏,能够用于思维的脑细胞比较少。经常会出现幻觉、遗忘、空白,发愣是我的常态。

没办法,我的确太老了。

13岁的我穿着绿色的短衣,绿色的裤子,腰间系着宽宽两寸红布条,脚上居然也是绿色的系带布鞋,绣着一朵大牡丹。

好一个村上小妞。

是典型的土的掉渣型。跟一根麦子似的。

但华山畿的老年人都都说我好看死了。

像画儿里的。

他们还知道画儿。

谢公子已经知道什么是麦子,尽管有的麦子黄了,但仍有很多青青的麦子,像一棵麦子这个比喻就是公子说的。

早晨我活力四射,小脸红扑扑的,蹦来蹦去。

谢公子见到我,止不住的高兴,就想上前跟我搭两句话,这几天处身在寺里,除了念经声,还有和尚们跟他说笑话,再就是知道太阳什么时辰起什么时辰落,其实实在乏味。再说,饿到肚子断的滋味实在可怕。

哦,我的母亲来了,挑着担子,看样子沉甸甸的。

后面跟着一个人,正是我那顽皮得狗都嫌的哥哥,大名刘雨锡的。

父亲温和地说“公子,来,看看这是什么?”

公子上前一看,两只竹箩筐里全是粽子。在北方,京城人也吃粽子,这可不是,端阳节了。只是和尚们不怎么吃粽子,本来嘛,粽子还是荤的好吃,比如,里面有一块咸肉就很好吃。

公子从代檀叔叔手里接过还热乎乎的粽子,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尽管他嘴里说:香死了,好吃死了。可是心里还是失望透顶,不要说没有肉,连一颗红枣也没有,几粒红小豆也没有,只有小米和白色的什么豆子。

父母亲每年都会送两箩筐粽子到寺里,分给善男信女吃,佛家吃斋,哪能有肉。

父亲看出了公子失望的表情。他原本以为今年少年吃上粽子就不喊饿了,可是,一向锦衣玉食的少年,这些天吃素也是够了。

今天是寺里最忙的一天,这么多人吃住在寺里,法事来了九九八十一个大和尚,替亡人念经超度,伙食还要加一些上档次的素菜。

母亲一来,挽起袖子就忙上了。

三个小孩子很快玩到了一起。

寺庙的后身,靠近码头的地方,长了一大片只有花没有叶子的花。

“公子,你知道这是什么花?”

“彼岸花。”公子回答道。

“什么叫彼岸花?”爱莲问。

哥哥在前面一路蹦跳,他当自己是在骑马。

得儿驾,得儿驾,跑出去好远了。也不等妹妹与公子。

“就是生死两不相见花,叶不见花,花不见叶。”公子答道。

爱莲不喜欢这花,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晦气的花,怎么长在寺里的花都有生死。她随便一看,看到竹篱笆上有一串喇叭花,她问:“你说这是什么花?”

“不知道。”公子说。

她又看到竹林边上有一片野蓟草,吐出紫茵茵的花,很好看,她问:“你知道这又是什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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