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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色发黑,地干得冒烟。

天苍苍,野茫茫,流浪的人儿在天涯。

爹爹在北方逗留了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回到邯郸的,我真的不知道。

我的娘一个人在江洲郡,靠着独自的生存智慧,到了大户人家,陈太傅被休掉的正室大宅里帮佣。

把我娘从江州府里杂役部,挖掘到大户人家里来的,是正在办退体手续的江州知府王石山。

其中的故事缘由没有他不知晓的。

我娘命真大。

她带着哥哥逃难,在江洲城里气概后,哥哥接过了当时的大将军谢锜的橄榄枝,答应与拥兵自重的谢大将军谋反,然后,谢大将军大事未成,反而被朝廷以谋反罪镇压了,落得早早去了黄泉。

只可惜了大将军最宠溺的幼子谢颐,到了江洲,被冷落在半山腰的鹂音阁编撰文选。

荒凉寂寞冷。

一个书生,昔日的贵族锦衣公子,饥寒度日。

每日里手不释卷,夜以继日的批阅书稿,视力越来越差。

夜寒昼永。

一年又一年。

他坐拥书山,苦却也乐着。

我的娘被抽调到陈太傅旧宅,陪着气息奄奄的小姐芷萱度日。

说起来是佣人,实则上是芷萱拿命来爱的心上人的娘。

只是,芷萱不知道这个她天生就亲近的刘娘娘,是他的娘。

我的娘起先也不知道这个千金小姐缘何一丝尚存,病病歪歪。

两个人在某一天的晌午第一次见面,小姐躺在病榻,刘氏跨门而来,一见面,刘氏心疼地喊了一声:“娃,可怜的娃呀。”轻轻地用臂弯搂紧了小姐,像搂着一个婴孩。

眼泪淌到脸上,也流进了小姐的心里。

人世间的温暖,远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

小姐不久就起床了。

不再对着高大的香椿发呆,不再独自泫然。

她坐在大院子里,让那阳光照进她的座椅。

我的娘哄住了芷萱,让她在晨时,日上三竿,坐进木轿里,任阳光沐浴。

称之为日光浴。

这顶木轿子,是我的哥哥亲手做的。

那一回,不知是什么年头了,乱世的日子,也是这般模糊。

是我的记性出了问题。

我记不清年代。

重回阳间,更加记不得了。

不过,模糊点好,麻木点好。

我的娘有一回跌了一跤,折了腿。

哥哥雨锡做了这张座椅似的轿子,坐在里面,视线不被挡,晒着太阳,看着日脚走动。

后来,这座椅放在一间屋子里,落了灰。

我娘把它寻了来,让小姐坐着试试。

世上再没有哪一个能工巧匠能做出这么别致好用的座椅来。

世上唯有一张,是用了一颗孝子的心设计制造出来的。

陈芷萱坐了上去,觉得竟比卧在床上还好,后面有人轻轻一推,一用力,还能够前后摇摆起来,连带着精气神也上来了。

扶手处有雕刻的团花,细看却是芍药,一朵朵,仿佛是刚展颜似的,摸一摸,光滑细洁。

有一回,芷萱小姐让下人拿了她的古琴来,就在院子里,要弹奏一曲花息夫人,试弹拨了两个音,觉得不太顺手。

我娘笑了笑,说:“呶,这块横隔板可以转一下,平放在腿上方。这样,小姐就可以把琴放在横板上。”

陈芷萱的手与我娘的手一起,转着那块隔板。

突然,芷萱愣住了,原来,在隔板的背面,有一个籀文:锡。

芷萱的心一扯,一抽。

疼的像旧伤痕上又撕开了一道口子,并滴了血。

她的心上人,叫刘雨锡。

他是个最有名的好木匠。

在他的得意之作上,都会郑重地雕上一个字:锡。

我娘看着小姐的脸,像夏天雷阵雨前的天气,刚才还是阳光直射,眼睛未眨,乌云密布。

我娘心地善良,见不得娃的眼泪。

她上前,不解地急问:“这是为啥,这又是为啥?”

双手直抖。

她不识字。

但她识得这个“锡”字。

儿子打造的木器,都有这个“锡”字,但她不知道这个字惹着小姐了吗?

这个字,以及这个人,果真是要人命的吗?

芷萱开不得口,她又哪好意思说,因为见过一面一个男人,就从此相思似病。

好在,我的娘在后来的某一天,因为思子心切,突然说起来这张座椅的来历。

芷萱对着空寂的夜色,悄然自语:

“果然,你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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