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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年前,先帝还在的时候,胡人尚未有如今这般嚣张气焰。

流寇肆虐,南平王率军镇守沿海,彼时叶红棠十七,率四万水兵穷追猛打,成了令流寇闻风丧胆的南风将军。

几年后,叶红棠嫁给定国公沈平川,随丈夫远征辽东,一下从海边去往大漠,却只用一年就在西北大军中立下了威望,直到沈鹤白和沈鹤岚相继出世,家中有了四个孩子,叶红棠才逐渐脱下戎装,潜心在家相夫教子。

如今距离南平将军成为定国夫人已经快二十年了,还记得这个名字的人寥寥可数。

胡人还在愣着,柳绯烟和叶红棠却不给他们发呆的机会,趁势朝着城内跑去。

元智方作势上前,柳绯烟手腕一沉,行云流水般将枪抡了一圈,同他周旋起来,并无半分退让之意,毫不犹豫地对准他的后心,枪缨甩在元智方脸上。

柳绯烟恨不得现在就能将这个人刺个对穿,将他挂在雁门关城头,这样,她才能有一点勇气,和叶红棠开口,告诉她这几天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但元智方只是笑着闪身:“夫人果然好身手,只是你不知道吗,纵然夫人一身武艺,但我们是大漠里的鹰,是天生的战士。”

柳绯烟并不回答,怒目而视,咬紧牙关,在地上拖出金石砂砾摩擦的火花,回马继续迎上前去。胡人的马逐渐围住了自己的一小队兵马,叶红棠也在包围中苦苦缠斗着,带着两个孩子的翠珠更是被围得寸步难行。

血色和尘土一起迷了柳绯烟的眼,她伸手擦了把脸,压低身子。

或许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柳绯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勇敢过,然而这恐惧在面对胡人时成了饱含恨意的愤怒。她怕如果没能扛住胡人的进攻,沈鹤白会再失去一个亲人,自己会再次失去翠珠,雁门关无数百姓会失去自己的家。

她怕血,怕死,但此刻,更大的恐惧是,她不想看见回忆里无数次闪现的那个沈鹤白,那双让人如堕冰窟的眼睛,还有梦魇时,无数次问她“你满意了吗”的父亲、兄长、大盛无数子民。

毫无疑问,除了站在城门前,面对元智方,她无路可退。

两个人对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胡人的大喝靠近翠珠的胡人一把拉过她背后女孩儿的手臂,孩子的手臂极其脆弱,在胡人拉扯下,女孩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翠珠也不敢再动,勒马停下,将男孩死死抱紧。

她并非不能逃脱,但如果要逃,就注定带不走这两个孩子。

她尚不知如何是好,叶红棠的马却一骑绝尘,长鞭呼啸着甩出一条路来胡人只顾着包围通向城门的路,身后却是松散的,毕竟也不会有人往伏兵堆里冲。

然而叶红棠就冲了过去。她的鞭子卷起,执着一把匕首,面无波澜:“沙坑里的野鸡也敢说自己是鹰,你们要抓的是我,放他们回去,我留下。”

那两个吓得嚎啕大哭的孩子听见叶红棠的声音,止住了哭声,抽噎着问:“红棠奶奶,奶奶你不跟我们走吗,奶奶,小鱼儿会乖乖的。”

“婆婆!”柳绯烟冲上前去,看着跨在马上的妇人,叶红棠已过了不惑,面上已经有了岁月痕迹,身量也变得瘦小了一些,看起来并不如正值盛年的自己精神。

然而她将鞭子随手抛下,拍了拍柳绯烟的背:“乖孩子,回去吧,去陪着鹤白,鹤白娶到你,是我们沈家的福分。”

“就像沈平川那个老家伙,娶了我,也是他的福分。去陪着你的丈夫吧,我要陪着我的丈夫。”

元智方放下刀,半露微笑地望向那两个孩子:“那女人是谁,他们是谁的孩子,竟如此重要,能让定国夫人舍身相救?”

“这是小鱼儿,被你们脏手拉着的是他姐姐小珠子,都是逃难的孩子,我是世子夫人的大丫头。”翠珠鄙夷地盯着元智方,马停在胡人中不断刨起沙土,不安地嘶鸣。

叶红棠替她把话说了个明白:“翠珠,这些狗娘养的鞑子是听不懂的。”

“这三个孩子什么都不是,但他们是大盛的孩子,是冀州的孩子,是我丈夫保护的孩子,也是我保护孩子。”叶红棠一只手推了柳绯烟一把,惊了她的马,将她推向了雁门关的兵马。

“孩子,去吧,翠珠还有事情要告诉你。”她动作实在太快,柳绯烟猝不及防,再想回头时,胡人已经将叶红棠团团围住。

元智方的手轻挥,追着她们的胡人散开,留出了路:“反正你们今日进了城,过几日城破了,还是我们的俘虏,我等垂涎世子夫人美色已久,不急这一天。”

柳绯烟僵持着不肯后退,叶红棠的副将顾寻被几个胡人松开的一瞬间又冲了回来。

双方实力悬殊,再不走恐怕就要走不开了,柳绯烟看了一眼顾寻,知道这是叶红棠身边的老将,劝总归是劝不走的,便朝孙良才道:“你带大家回去,保护好老夫人带来的人,我会把老夫人带回来的。”

她勉强维持着自己气定神闲的脸色,手攥紧枪柄,打算策马同元智方近身一战。

“好孩子,回去吧,人固有一死,只遗憾消息来得晚了,没能见到他爹最后一面,也没能再见见我的四个儿子。”

沈鹤吟、沈鹤游实际上并非叶红棠的孩子,而是沈平川早先旧部的孩子,叶红棠嫁入沈家后第二年,他们的父亲阵亡,母亲殉情,留下了这两个孩子,从此她和沈平川便成了他们的爹娘。

柳绯烟枪成虚影,单臂掷出,在胡人中冲出一个豁口,另一只手从腰后摸出短刀,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冲上去:“婆婆,你会见到鹤白的,我带你回去。”

几个胡人砍向柳绯烟夹住马腹的双腿,令一个人刀从后上前,朝着后脑而去。

“孩子,二十四年前,我的姐姐就曾站在流寇船头,同我说过,我们将门儿女,师出之日,有死而荣,无生而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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