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苏世黎便起来,她把各玲的衣裳拿出来认真挑。
米家大概是真的不成了,衣裳看着好,布料也不错,可绣工粗劣,认真看不得。上头嵌的珠子,也都是假的。这些东西,也就唬唬那些没甚见识的人,那些常穿常用好东西的人,一眼便要看出来的。
四乐便看不上,这些东西怎么好拿给主家穿?
不过她经了前一天,今日竟懂得进步,憋着憋着,绝不乱说话。到底这里喘气大声些外头都能听见呢。
麻姑也有哀容。
人啊,一朝败落,当头还没甚感觉,可缓过来看看住的,吃的,用的,穿的,心里便觉得凄凉起来,晓得以前的好日子是没有的。她自己难过,也怕主家感伤。
却不料苏世黎不以为然,反到安慰她们“在什么身份,便用什么东西,过什么日子。”以前她听父亲说过这样的道理,不过没有现在这样感同身受罢了。
她认真选了一件素些的来穿,坐下边让四乐帮着上妆,边挑简单的首饰来相配,罢了往镜子里瞧。
铜镜子不比琉璃镜照得清楚,人有些扭曲,又微微发黄,远看,像不知道什么妖怪,九曲八弯不成人形,走近些才慢慢清晰起来。她看着自己,不晓得自己算不算得上好看。
虽然寻常总有人说她长得好。可她认真打量,并不晓得自己好看在哪里。若看得再认真些,又还生出许多不满意的地方。
今日,是她好久以来头一次正正经经地审视自己。她对自己笑一笑,又垂眸侧首回望。镜子里的人做着同样的动作,可却叫她觉得陌生。她以为自己现在会有难以掩饰的失意与寡欢。可镜子里的人并没有。
镜子里的人眼睛明亮异常,哪怕脸色苍白,也叫人觉得这俱单薄脆弱的身躯中却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看着坚定,仿佛永远都不会动摇,可却又让人觉得身躯中藏着一团火,似乎下一秒就会为了什么而拼尽一切。
四乐赞叹“二姐真好看。”
楼下已经有吵闹的声音,一会儿问叫的轿子来了没有,一会儿又问备的礼里头有哪些东西要换成别的,可换了没有。
不一会儿钱妈就跑上楼,请敲对面的门。各玲老大声音说“好了好了,不要催!”
钱妈下去,好一会儿仍不见她们。大伯娘又亲自跑上来。
苏世黎认得大伯母的脚步声。蹬蹬蹬地上来,敲门声很轻。进门去里头也没再有什么声音传来。
过了一会儿苏世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吩咐四乐在家里,麻姑跟着自己,然后起身推开了门。正巧与打算下楼去的三个人撞上。
各玲和边蔓已经走到楼梯口了,脚步声可真轻得可以。见到声音回望,看到站在门口的苏世黎都怔住。还是大伯娘先开口“还怕你正睡着。昨天也够累的。”
苏世黎连忙说“不敢叫伯娘等。”
大伯娘笑:“等等你又怎么了。现在去也早了些,还想说我们先在下头吃点东西呢。”
亲热地与苏世黎携手,如母女般。问她睡得好不好,衣裳还要不要做新的之类。“你大伯和圃哥哥听说你回来了,立刻便想回来的,你母亲在家时,与你大伯关系最是要好,你母亲去了,几次都说想去看看你,可不是这样的事拖着,便是那样的事拖着,这么些年过去,硬是没能见着。人都出了铺子,上了马,可伙计又追出来,没办法,手上的事丢不开,恐怕要晚上才能回来呢。唉,如今做生意不比以前了。”
苏世黎问:“圃哥哥今年几岁?”
大伯娘笑:“二十了。我这一世呀,就只得他和边蔓两个,可也操得心都要碎了。哎,子女都是父母的债。”说着抬头见各玲和边蔓还站在楼梯口不走讶异“堵在这里做什么呢?快下去吧,轿子都来了。”
如今米家养不起轿子,家里只有马车,可觉得坐马车有失身份,只好租了轿子来。
各玲气呼呼,拿眼睛剜苏世黎,拉着脸色不太好的边蔓往下头去。
大伯娘只当看不见。与苏世黎下楼去。
苏世黎看看,堂饭并没有摆饭。
大伯娘脸上一点也不尴尬。到底都是活了几十年的内宅妇人。只往外头走。看看门口竟只有三辆轿子“哎呀”一声,惊道“我叫的不是四抬吗?”叫了对方话事的那个来说话。
对方却是不认“你说三抬,我就三抬来的。”
大伯娘说“那你再叫一抬来。我们左右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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