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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楚寒出了南书房,并未直接出宫,而是一路溜达着,往先前居住过的宁和宫而去。

这一日微雨,雾一般迷漫在林间檐畔,未闻雨声却已湿了衣摆鞋尖。凌楚寒低着头,背着手沿甬道穿过花园,正正撞上步履匆匆的凌楚安。

凌楚安似有些意外在宫内碰见凌楚寒,稍微一愣,很快恢复淡定,微垂了头,向凌楚寒恭敬道了一声:“三皇兄。”

凌楚寒嗯了一声,也不抬头,二人错肩而过。但只走了几步,凌楚寒突然回头道:“本王进宫的时候,刚巧碰见北辽大王子求见容贵妃无果。他便求我向父皇递了口信,称北辽习俗女子必要自闺中抬走,因而请父皇恩准,带玉露公主回北辽备嫁。”

五皇子微微点头,毕恭毕敬的听着,待凌楚寒说完了,顿了一顿道:“敢问三皇兄,父皇的意思是?”

凌楚寒摇头道:“父皇的心意,本王不知。但北辽使团已在江宁盘恒两月,父皇总是要给北辽国主一个交待。”

凌楚安颔首:“多谢三皇兄提点。”

凌楚寒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而去。凌楚安待他走远,缓缓直起腰身,转头望向西边儿,那耸立在烟雨雾霭中层层叠叠的飞脊重檐。一时间,那如水墨烟雨画一般的宫帷倒映在他那双深棕色瞳眸中,便如同沉入深不见底的潭水,渐渐在他幽深而平静的目光里消失,不曾有一丝波动。

……

容华宫,飞霞殿。

一个粉衣少女歪坐在廊前檐下的美人靠里,望着那连绵不断的细密雨丝,深棕色瞳眸里氤氲着难以疏解的阴霾,长长的睫毛,似也被这雨幕打湿,珠泪堪堪挂着,终不载重负,扑簌簌而落。

忽然,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那少女如惊慌的小鹿般收回呆滞的神情,又极快地收起手中紧攥的某样东西,忽又想起脸上的泪痕,在起身的同时,便慌慌张张地执起袖口,胡乱擦了擦。

脚步声渐近,少女低垂的眼眸,已然看到了摇曳的紫色裙摆,她下意识地挺直背脊,手指紧紧扯着袖口,待那裙摆终于停滞不动,她也不抬头,垂头行了个宫礼,规规矩矩道:“贵妃娘娘万安。”

一双洁白素净的纤手轻轻将她托起,她仍不敢抬头,亦或是不愿抬头。但那纤手却又转至她的下巴处,轻轻一挑,强迫她抬起头。

她抬头,却依旧低垂眼眸。那只手却是在她眼睑下轻轻一抹:“哭了?”淡漠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却藏不住高高在上的威严。

少女不语,复又垂下头。

“想回北辽?”

少女依旧垂头不语。

“还是,想你大哥?”

少女细弱的身躯微晃了晃,极微小的动作,却被对面的容贵妃捕捉得清清楚楚。

“玉露,你该知道,你的宿命。”

粉衣少女玉露咬了咬唇,终于应了一声:“是。”

良久无声,玉露听到碗勺相撞的声音,一碗药递到她的面前,她无声地接过,一滴泪沿着脸颊流下,落在黑乎乎的药汁里,她吸了口气,将药碗送到唇边,一口灌下。

碗被收去,裙摆翻转,玉露抬起头,看着那雍容紫裙,被一群宫婢簇拥着浩浩荡荡而去,那笔直背影孤高尊贵,但即便她身边环绕宫人无数,玉露还是觉得,那背影是说不出的寂寞。

她无力地坐下,小心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只翡翠竖笛,只有小指般长短,却雕刻得十分精致。玉露呆呆看了良久,缓缓将竖笛放至唇边,一串轻脆悦耳的笛声便自这绵绵细雨中起起伏伏,却终归跃不过那高高的宫墙。

通往主殿的回廊尽头,容贵妃驻足而立。目光灼灼望向飞霞殿的方向,似要把那遮挡视线的宫墙生生盯出一个窟窿来。

一个佝偻腰背的白鬓太监远远走来,至近前,向周围宫婢挥了挥手,那些宫婢便无声退去。转眼间,这回廊中只剩了这白鬓太监与容贵妃二人。

“这是最后一碗了!”容贵妃的声音很低,却仍然听得出那压抑的颤抖。

“娘娘也可安心了。”白鬓太监站在容贵妃的侧后方,看着她脸颊那妆粉都难以掩盖的苍白,顿了顿,又道:“若执意不放她回去,恐惹事端。”

容贵妃似被那细弱的笛音捉了心神,沉浸其中,良久不语。白鬓太监亦不打扰,只静静陪着,略有些佝偻的腰身稳稳立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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