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选择
兰台冰冢,落日时分。
哥舒衍盘腿坐于错落的冰棺之间,聚神、敛息、封五识。他整个人被一层冰霜包裹着,远远看去,似停了一尊雪人。
哥舒猎魇已在冰室入口站了许久,待最后一抹夕阳的余辉也被雪山的阴影吞没,他举步而入。
哥舒衍缓缓掀开眼帘,深蓝色的眸子在微光里熠熠生辉,像是镶嵌在雪人头上的一对蓝宝石。
哥舒猎魇扫了那蓝宝石一眼,道:“可想到对策?”
哥舒衍缓缓起身,冰霜簌簌而落,待他挺直腰背,已然恢复了往日形容。然后,他掀起袍角,单膝跪地,微垂了头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哥舒猎魇哼了一声道:“所以,你以路北堂予之?”
“是。”
“而后呢?”
“待朵朵脱险,叶护会与天恒帝重启和谈,天恒帝自有法子使宋青离京。”
“即便离京,你又有几成把握?”
“若是死人,十成。”
哥舒猎魇不语,等着哥舒衍的下文。
哥舒衍道:“若要完好无损,一成也没有。”
哥舒猎魇袍袖一挥:“不必完好无损,留她一口气能送来天山便罢。”
哥舒衍眉心微拧,语气却无丝毫变化:“五成。”
“五成?”哥舒猎魇复问,并不满意:“若失手呢?”
哥舒衍顿了一顿,道:“等。”
哥舒猎魇眯起眼睛,哥舒衍道:“等江山易主!”
二人皆是一阵沉默,哥舒猎魇道:“你既早有打算,为何要受这七日之苦?”
哥舒衍抬头,蓝宝石眸子波光潋滟:“路回春给孩儿炼制的玄阳丹,父汗该是知晓了。”
哥舒猎魇忽而展颜大笑:“不愧是我哥舒猎魇的儿子!”
……
京都江宁,入夜时分。
红泥苑偏殿里,两个着同样北辽服侍的少女并肩而立,一个着淡紫长衫配深紫百褶裙的女子,绕着二人前前后后的转了转,而后点头道:“不错不错,若不是仔细瞧,还是很难分辨的。”
“若是那路雲,定会一眼看穿的!”其中一个北辽少女有些意兴阑珊地说:“我来东凌时,便与他一路,虽是着了男装,可他定然是认得出我的。”
这时候,从软榻那边儿传来一声轻笑。这边三人齐齐看过去。先前说话的北辽少女道:“你还笑,你这馊主意并不如何!”
软榻上的女子正捏着一本书歪靠着,猫儿一般懒懒地眯着眼睛,她打量了北辽少女一番,笑道:“朵朵,你是舍不得我,故意找借口吧?”
少女朵朵被戳破了心事,脸一红,忿忿道:“谁舍不得你这妖女!我巴不得立马飞回我七哥哥的身边儿呢。”
软榻上的女子也不介意,仍旧笑道:“这便是了,想想你七哥哥还在王庭等着你,还有你阿爸……”
朵朵垂了头,被这话勾起了伤心。她自偷溜出来,已几个月光景,也不知七哥哥是如何送信给阿爸的,阿爸可会着急?想着想着,她又有些归心似箭了,忙抬起小脑袋道:“可那路雲真的识得我的。”
软榻上的女子放下书,起了身,她只着了白色短衫中衣,长而宽的白色中裤,脚上却蹬了一双小马靴,靴筒长至膝下,这装束很是不伦不类。
她走至朵朵面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同样装束的少女,点头道:“龙雀这个打扮到是与你有几分相像。”
朵朵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那路雲是识得我的。”
“路雲识得你不要紧,要紧的是萧澜,莫要他注意到你和龙雀调了包才是要紧事。”
朵朵瞪着她,不解其意。旁边的龙雀不耐烦地道:“一会让路雲领走的是我,等到了萧澜那边再把你跟我调个包。”
朵朵眨了眨眼,似明白,又似不明白。龙雀却不再理她,只道:“小姐,时候差不多了。”
“去吧,无伤在外头等你。”
龙雀应声欲去,朵朵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口:“龙雀姐姐……”
龙雀回头,瞧见朵朵眼里汪着水花,她顿了一顿,终是咬了牙道:“朵朵,不管咱们现下如何,有朝一日,若是在战场上相见,我必不会留情。”
言罢,她抽出袖子,头也不回的去了。
朵朵那汪在眼睛里的水花再绷不住,扑簌簌滚落。旁边两人也不安慰,只看着她哭。
哭了一会,朵朵转向紫衣女子道:“承影姐姐……”唤了一声,又是哽住。
她在此两月有余,终日关在这雪海听香园里,与龙雀和承影早已厮磨出了情谊,尤其是龙雀,因她与龙雀身形相似,为掩人耳目,她与龙雀必得有一人被关在这偏殿里,她若扮成龙雀出去透风,龙雀便只得在这偏殿里闷着不能见人。她就算再是刁蛮无理,也是知人情冷暖的,别人待她的好,她又怎会无动于衷?因而,龙雀这一去,又是替她打算的,心里藏着的那处不为人知的情绪,便被撵了出来,撵得她酸酸的,很是难过。
承影见朵朵眼泪不断,有心安慰两句,又想起龙雀的话,终是忍住了,只轻轻拍着朵朵的背,默默无言。
中衣女子却正色道:“朵朵,龙雀的话你要记住!咱们既注定为敌,他日相见,说不得便是你死我活,到时候,我不会留手,你也不必留情。”
朵朵拿泪眼瞪着她大吼:“不必再说了,别再说了!”她吼声大,哭声也大了起来。
中衣女子不得不提醒她:“莫再哭了,哭肿了眼睛,明日如何换回龙雀?”
闻言,朵朵不再哭,却仍是忍不住的抽泣,小声道:“为何咱们注定为敌?宋青,你告诉我,你在江宁,我在漠北,隔了那么远,为何注定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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