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岁,五月,山间农田,阴绵小雨。
田垄上喝水的是我父亲,黝黑的皮肤,健硕的身材。十二年前他突然出现在这村庄,自称吴天这个名字。我外公膝下无儿,只有一个女儿,就招他上门。父亲勤劳能干,几年时间,家里就有了些产业,二十亩地,牛羊几十匹,鸡鸭成笼。就这样,在我五岁时就成了少爷,家里仆人五六个,管家一个。娘亲在我八岁那年得病过世,父亲没有再续。就这样跟我父亲相依为命。
此时我父亲和管家正在田垄上对佃户的账。从西边过来一队和尚,四五个,一位有点老,其他的年纪轻轻的样子,还有个看似和我一样年纪大的。他们看到我父亲过来化缘。我父亲好心的将他们带回家,斋饭素茶得伺候着他们。和尚酒足饭饱之后,非要给我祖上做场法师,说超度灵魂,免受轮回之苦。父亲推却道“佛爷心里有数,不拘于礼。”和尚一再感激,当天夜里父亲安排他们在西房入睡。
第二天清晨,一阵急促敲门声。管家打开门,又是几个和尚,他们一个带头的双手合十道“阿门陀佛,施主,可有我师兄弟在此?”
管家打着哈欠回道“是啊!他们暂住在西房。”
还没等管家话说完,和尚就径直跑到西房,对着西房喊道;“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人,表面上佛法交流,其实暗地里是夺我院真经。”
我父亲听到西房的声音,慌慌张张跑出来道;“各位高僧,怎么气势汹汹啊?”
和尚瞥了父亲一眼,没有搭话。
此时西房推开门,老和尚走在前面,开口道;“贤侄,急急忙忙所为何事啊?”
后来的带头和尚道;“觉尘,还装模作样?偷了我院的真经,快交出来,不然别想活着离开这?”
老和尚身后一名壮实的和尚指着带头和尚愤怒道;“住嘴,我师父法号岂能是你开口叫唤的?”
老和尚双手合十念道;“罪过,罪过,勿让念生。”转头便对刚说话的壮实的和尚说;“悟武,拿出来吧,我知道是你拿了,当时你翻阅后放回去的依依不舍,你就起了念头。”
这位法号悟武的壮实和尚语气转柔哀求着道;“师父,不能给他们啊,这真经原本就是我寺的宝物。要不是前几年叛徒悟勤偷了藏在他们乐居寺,我们直到现在才知道,真经我们早就拿回来了。”
觉尘道;“缘尽于此,也没办法。悟武,还给他们吧!”
悟武低下头,叹气道;“好吧,师父。”转过身回到房内。
后来的带头和尚冷冷道;“这样才对。”片刻,悟武脸色沉重走了出来,头靠着觉尘耳边轻声说;“师父,真经不见了!”觉尘眉头一皱,道;“阿门陀佛,贤侄,真经不在我们身边。给不了你。”
后面来的带头和尚听完,怒道;“那你们别想离开这里。”右手一挥;“师弟们,把他们抓起来,带回去。”话刚落,一拳朝着觉尘打过去,觉尘侧身躲过,手掌往前打在带头和尚的胸口上,带头和尚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真气在觉尘掌上,如同一个隔膜,往前不得。想撤却又怕真气震伤自己,就这样尴尬的站着,一动不动。
我父亲见此状,心中自是着急,家里如果出人命,报上官府这事可小不了。走过去拉住后面带头和尚道;“各位师父,有什么都好商量,不要动手吧,佛经不是满大街的都有卖吗?我出几十两银子买几本捐给你们寺院,然后多余的钱整修下,这样不是万事大吉。”
当我父亲手触到带头和尚时,突然带头和尚往后一跃,左手拉住我父亲往他前面扯。这时觉尘看见想收回真气,但为时已晚。他掌上的真气全打在我父亲身上,只见父亲被击倒在十丈远,躺在地上,口吐鲜血。我痛苦喊道;“爹。”奔跑过去,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了我。我回头一看,是我家管家吴成,他对着我摇了摇头。
这时,带头和尚摸着胸口站起来冷笑道;“哈哈,觉尘,你犯了杀戒,原来你这得道高僧也会杀人。”
觉尘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贤侄,我本无心杀人,奈何你咄咄逼人。”
带头和尚此时身上也受真气,胸口一阵绞痛,心里掂量着;“这老东西内力之深不可估量啊!若再纠缠下去,怕是捞不到好。不如就此打住,禀报师父,叫他老人家来解决。”摆了摆手道;“走。”然后灰溜溜的离开。
此刻,我已挣脱管家的手,跑到父亲身旁,抱着他痛哭。自从八岁母亲过世时,我就深深记着这种悲痛,这种我的世界崩塌的感觉,那些曾今相处的欢乐以后不会再有了。西房和尚中走出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和尚,双手合十对我说;“施主,节哀顺变,你爹是善人,佛祖教导我们,善人不下地狱,这时你爹应该在西方极乐世界。”听完小和尚说完,我心中起了对和尚的厌恶之情,都是他们,害我爹身亡。我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他。这如同毒蛇般的眼光让小和尚吓了一跳。
觉尘走了过来拍了拍小和尚道;“空真不错,谨记佛祖教诲!今晚我们留下为这位施主诵经念佛。让他及早登入极乐世界。”
听他们这些平静的语气,不是你们的命丢了自然没感觉,祸端由你们引起,只是超度就能挽救我失去父亲的悲痛吗?我心中怒火一烧,破口大叫;“滚,你们这些秃驴。”
管家见状,对西房和尚道;“那就多谢师父们。替我家老爷做好这件法事。”
我道;“不行,不能让他们再留在这?”
管家道;“少爷,老爷生前交代过,要是有什么意外,家里的事暂时全交给我。”
我心里一凉,回想到曾路过父亲书房时听到父亲斥责吴成;“不要偷了,踏踏实实做好管家的事。”这莫非吴成要在我父亲过世后夺取家产。脑袋转过一圈后,淡淡的说了句;“一切听管家的安排吧!”转过头去,瞥见吴成嘴角上的一丝邪笑。
晚上,大堂,我父亲棺材摆在正中间,前方坐着西房那些和尚,他们敲打着木鱼,喃喃的念着经。跪在棺材旁,我心里千丝万缕,一会是曾与父亲的回忆,一会是西房和尚的面孔,一会是吴成那丝邪笑,一会是那些早上来的和尚。脑海中乱成一锅粥,只希望长跪不起,或者父亲从棺材中醒来。
突然,一群手持刀剑的黑衣人冲了进来。随后走进大堂的是一个身穿锦衣绸缎,面目清秀,头发续了点的男子。悟武第一个叫道;“悟勤!是你,难怪乐居寺没找到你,你续起发还了俗。”
悟勤道;“不错,我把真经带到乐居寺后就还俗了。”
悟武道;“你为什么背叛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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