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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怎么连字都不会写了么?”年轻人一步步地踱过了柜台,沉重的脚步听起来是那样的空旷,空旷地就如同催命的音符,不停地敲击着老板的灵魂,一下下地震荡着早已绷紧了的空气。

“我,我……”掌柜地嗫嚅着,突然又是一股寒意从手腕直透心间,他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竟然被对方握住了。

年轻人的手很冰,冰得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鬼差,而他的声音也冰得仿佛阴世怨灵:

“你看,这不是很容易的事么?”

掌柜的顿时一阵恍惚,等他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纸面上已经多出了一行蝇头小楷:

杨真,金陵人士,三月十八购砒霜四两,药鼠。

……

时间回到现在。

“咔嚓!”

又是一声沉雷,车轮子碾过石桥似的在天空盘旋。已是形同木偶一般的彭孝直仿佛终于被这一声惊雷炸醒,一下子回过神来:

“你撒谎!”

话音未落,当场冲上前,红着眼,死死掐住药铺老板的脖子,掐得他几乎断气,幸亏被衙役们拉开了。

“他撒谎?”杨真反问,“好啊,那么我们当堂一验如何?大人~!请即刻派人前往彭府,取些彭孝直平日所书文墨、信函之类一测便知真假!”

后一句话却是对刘宪说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刘宪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当即吩咐捕快前去彭府,取来彭孝直的墨宝一比对,果然分毫不差!

“就,就算这字是我写的。那又能说明什么?”彭孝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双手死死地捏着拳头,仿佛就连挤出声音,都需要咬紧牙关。“我买些砒霜只是为了药老鼠而已,又怕有人误会,所以……”

“药老鼠?”杨真攸地转过身,两道目光闪电似的打在彭孝直的身上,“只怕是为了药死人吧?”

时间回到几个时辰前,杨家。

几人分主宾坐下,杨真招呼着端上茶来,正要给众人满上,却被彭孝直一把拦住了:“说起今日之事,全是在下一手挑起,今天就罚我斟茶递水!”

“嗯?”杨真微微皱了皱眉头。

彭孝直的热情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看着眼前这张赔尽了小心的笑脸,陡地前日彭府门前那张狞笑的脸孔闪过脑海,若不是有着和眼前彭大公子一样的五官,他几乎怀疑前后是两个人,心中隐隐只觉哪里似乎有什么不妥,但究竟哪里不对,却又怎么也说不上来。

……

时间回到现在。

“难怪啊……”杨真又道,“我说你一个堂堂公子哥儿,怎么肯这么低三下四的为我们斟茶递水,原来你一早打的,就是弑父嫁祸的主意吧?”

“你信口雌黄!”

“我信口雌黄?!”杨真立起身来浩然长叹,“百善孝为先呐~!事亲为大,守身为则。你彭孝直也是读圣贤书的人,想不到竟会行此丧心病狂,天良尽灭之举!人有五伦,父子有亲,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你彭孝直五伦独丧其三!真是枉着人子皮,枉食人间谷!只怕天地虽大,也难容你这等忤逆之族!”

“你,你有何证据?”彭孝直直着脖子喊道。

“证据?”杨真冷笑,“你爹的茶水,难道不是你亲手端上的吗?”

“我……”

“何况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们三人,我既然没有下毒,你爹也没有理由跑到我家自杀,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其实关于彭孝直弑父之行,杨真也仅仅只是猜测,毕竟弑父乃是大逆,这种人伦惨事,有如天方夜谭,谁敢相信?

但他却不能不信,因此除此之外已找不出第二个解释。

刑案断狱,抛开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不管多么匪夷所思,那都是事实。

“你阴险狡诈,凶残暴戾,枉费朝廷教化之功,是为不忠;弑父大逆,愧对圣贤,是为不孝;构陷他人,心藏祸机,是为不仁;还要掐死同谋杀人灭口,则更是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杨真捶胸顿足,“苍天呐~!你为何竟降此衣冠禽兽于人间!”

他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又堂堂正正,把满堂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彭孝直的身上。并且一语中的,正好说中了彭孝直心中最大的恐惧,说得对方的脸色又红转白,一下子又由白转青。

彭孝直沉默着,失去高光的眼神失神地望着堂上,双手哆嗦着指着杨真,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后……

“噗!”

他“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原是彭孝直最大的心病,被杨真一顿连珠炮似的攻击,一时急怒攻心,却有口难辩,只能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状若疯癫地就要扑上去撕咬,又被衙役们拼命地按住,只一双手死死地向前伸出,仿佛鬼爪一般,固执地想要掐住对方的脖子,口中嗬嗬有声:

“你住口!你住……”

话突然说不下去了。

只因为随着他这几下过于剧烈的举动,大开的袍襟里忽然掉下了一页便笺!

彭孝直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捞,却一把抓了个空,跟着他就发现便笺到了杨真的手中。

原来却是一张收据,上头只有寥寥八个字:“狱图款项,具已收妥。”落款则是“山村居士”。

杨真看了半天,不明所以,然而眼看着彭孝直刚刚那般着紧的模样,如今望着自己的双目更是几欲喷火,却也知道此物定然十分重要。

眼下对他来说最要紧的莫过于这“弑父构陷”的重罪……

难道此物竟和此案有关?

他稍一沉吟,便把收据当堂呈上,不料刘宪只扫了一眼,就“刷”地一下变了脸色!

“大胆刁民!”他狠狠地一敲惊堂木,“竟敢行贿朝廷大员!还不从实招来!”

话音未落,眼里却是不由自主地射出了兴奋的精光。

他是不能不激动……

杨真一届布衣,自然不懂其中玄妙,可刘宪一看就参透了其中玄机——这体“山村居士”,可不就是中书省都事李彬的别号么?

还有“狱图款项”……

他受哥哥刘伯温所托,盯着李彬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李彬近来到处起宅邸,前不久又买下了城东两处荒地盖,说要扩建园子。他一个中书省都事,一月俸禄不过70石!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如今总算抓到尾巴了!

原来是彭孝直“孝敬”他的!

再想深一层,他为什么要“孝敬”对方?李彬许了他什么好处?是单单只贿赂李彬一人,还是牵涉着其他?李彬是韩国公的外甥,这件事会不会和左丞相李善长有关?……如此种种,细思令人不寒而栗!

若是换了普通官员,想到这些只怕抽身唯恐不及,但刘宪不同,他自小受哥哥刘伯温的耳濡目染,虽然没有哥哥的学识、智商,但刘伯温的铁面无私不近人情却学了个十成十,从来就不是个怕事的主儿。

他隐隐感觉到此事绝不简单!

想不到此案竟然审出了“案中案”,而且事涉当朝大员,如事情真像自己所想——立时就是揭开一场滔天大案啊!

到时候,做为揭发巨案的功臣,皇帝必定对自己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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