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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截蜡烛快烧尽了,灯芯上的火苗晃晃悠悠地蜷缩身形。靠背长椅上窝着打盹的中年男人掐着点般适时醒来,他穿着厚实的灰色外套,怀里横着一根樱桃木手杖,帽子也没有摘下,粗硬的红棕色长卷发扎在一侧,套着皮靴的双腿交叠着伸在壁炉前。

面前的壁炉只剩星星点点的光斑,接骨木燃烧的余温还没散去,椅子前依旧暖烘烘的。

男人起身将脚边的树枝加进壁炉,又取了一盏烛台要去替换窗台边的蜡烛,他的左腿有些瘸,但撑着手杖却十分稳健,外套后摆遮掩的腰间,偶尔闪出短剑的冷光。

他在窗边驻足片刻,眉间有深邃竖纹的严肃面容像是一个古旧哲学家的标配。

村庄的深夜安静的很,即使是习惯于在夜间耕种的农民们也已经入睡,没有什么声响能惊动疲惫的灵魂,也许中年男人现在就是整个村庄里唯一清醒的人类了。

他走向门口,又在门边停了步,双手叠在手杖上,垂着头像在听什么声音。

有人敲了门,一下接着一下,低沉密集。

门外是一个高瘦的青年,他像是从雨中跑来,黑色的卷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颊,额头和后颈,就连眼睫都粘成一簇一簇。他把外衣系在腰间,只穿了一件胸口后背都湿透的白衬衣,但他的脸色比衬衣还要苍白。

那狼狈的年轻人喘着粗气,看上去随时都能昏倒在地。

“请问,你是卢卡斯海茵先生吗?”他的声音嘶哑,如同沙漠里垂死的旅人发出的求救。

房屋的主人皱紧了眉,退开两步让青年进门,“不,我是文森特查理曼,海茵是我的朋友,但他暂时不在这里。你又是谁?”查理曼示意来客坐到他先前打盹的长椅上去,又自然随意地锁上房门,跟在青年身后。他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带着一点英吉利式的腔调,嗓音柔缓,像是能平和他人的情绪。

“查理曼先生……”来客正是诶因霍恩,他松了一口气,将外衣里藏着的海茵的手枪拿出,急不可待地向查理曼倾诉,“海茵和萨曼莎需要您的帮助。”

他讲的又急又快:“……湖边的巡逻队在追捕他们,海茵腹部中了枪,萨曼莎昏迷了。他让我来找您,我不知道我们是在哪里分开的,但海茵让我一直往北下山穿过森林,我经过两条溪流,没有改变过方向。我跑了很久,他也许已经离原地很远。但是他说,您一定能找到他,我就……”

“发生什么事了,查理曼?”楼梯走下一个年轻姑娘,她显然被交谈声从梦中惊起,持着油灯便下楼查看。

“莉芙,让小伙子们准备马匹,你留下准备些草药。海茵有麻烦了,他派了这个年轻人来通知我们,我们得马上出发去救他。”查理曼回头指向诶因霍恩,却发现他伏在长椅的扶手上,已经昏睡过去。

房屋里突然的忙碌和诶因霍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事物。他陷在睡梦里,被久违的安宁所包裹,在石堡的时候他总是失眠,他甚至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在害怕睡着。然而此时,诶因霍恩恍然错觉自己身处一个夏季,阳光晒得湖水温暖适宜,他漂浮在水面,柔和的湖水拖着他的脊背,他不会沉没进冰冷的黑暗里。

“以利亚,我的帽子掉进水里了。”一个稚嫩的童音在他耳边抱怨着。

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见盛装的女孩子坐在他对面。他们的小船飘荡在灿金色的湖面上,日光明亮,当头笼罩。

孩童的金发颜色浅淡,就像渡了金边的银丝,整齐地编成发辫垂在脑后,繁复的绸缎扎成一簇簇的蝴蝶结缀在上面。她的小裙子堆满花边和丝带蝴蝶结,绣着花朵的鲜艳丝绸后摆拖到脚边,袖口的图案是精致的独角兽。

这确实是一个夏季,诶因霍恩记得这件裙子。那是一场骑士们的狩猎活动,而他们却在湖边的树林间玩耍,荆棘勾坏了裙摆,于是它只被穿过一次。

“以利亚,我的帽子!”女孩子催促着他,嘟着嘴,十分不高兴。诶因霍恩在湖面上搜寻,他找到了女孩说的帽子,它已经飘的很远,帽子上装饰用的蔷薇花散开了,花瓣顺着水流落了一路。一阵风拂过,帽子打了个旋,沉了下去。

“啊,它走了,就像你一样,再也不回来。”

女孩叹了一口气。

诶因霍恩知道他在梦中,但他还是认真的参与了这场对话。他摇摇头,轻声道歉:“抱歉,阿比。”

“你不回来看我和爸爸,也不给我们写信。”

“我写了的。”

阿比盖尔瞪了他一眼,仿佛被哪句话惹恼了:“那是假的信,你没有写真话,你没有写信!”这样的怒吼还不足够,阿比盖尔站起来逼近了他,仰着头对他大喊:“你恨我们!你恨我也恨爸爸!”

“我没有!阿比,我没有,我只是……”诶因霍恩一时间有些迷茫,“我只是不能回家。”他看着面前的女孩,阿比盖尔没有以更年长的面貌出现在他梦中,他清楚的记得,她穿着这件裙装的时候是十岁,这让他自己仿佛也回到了更不成熟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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