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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不进则退的尴尬期,她是个在事业上有自己追求的人,不能承受一辈子窝在家里相夫教子的柴米油盐。可是如果这轮晋升失败了,她除了混到合同期满,大概不会有更好的工作机会了。

和美国开完电话会议,已经晚上10点多了,她从午饭就没有来得及吃,饿得胃已经有些麻木,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出租车上继续修改着项目书。

回到家,她正打包一条要给父亲加盖的毛毯,婆婆的手机号打过来,吴梅接起来,居然是女儿,她迟疑的看了一下时间,问:“宝贝,你怎么还不睡?”

女儿小声的哭道:“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来接我回家?”

吴梅心如刀割,不自觉也流出了泪,安抚道:“我没有不要你,是妈妈最近工作太忙了,又要照顾外公,外公生病了,臻臻也知道的,是不是?等过一段时间,妈妈就去接你回家。”

“不是的,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了,是我摔坏了腿,你觉得我不乖,我是坏孩子。妈妈我不是坏孩子,我想家,想妈妈,想爸爸,我想回家!我每天做梦都会哭,你别告诉奶奶,我怕她也觉得我是坏孩子,会不要我了。”

吴梅擦着眼泪,总算安抚偷打电话的女儿去睡觉,她想到刚迎来这个小生命时自己的喜悦,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称职的母亲。

她起身去女儿房间的小床上坐了一会儿,强打精神去医院看父亲。护工已经下班了,她和护士示意一下,进入病房开始给父亲翻身,擦洗。

父亲身材高大,要给他翻身擦洗是个十足的体力活,吴梅用力的扶正父亲的肩膀,就感到眼前一阵阵发虚,勉强擦洗按摩完,已经过了午夜。

父亲只能吃流食,她环视一周,没有可吃的食物。一个比较好的同事发了短信,“刚加完班,听隔壁team的人说,Amy和上面进言,要把你调去西安的分公司,上面同意了,你早做打算。”

吴梅靠着床腿坐到地上,抱起电脑企图继续工作,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所谓西安的分公司,只是个不足10人的办事处,说得好听是分公司总经理,实则明升暗降。公司知道她家里的情况,这分明是在逼迫自己主动辞职。让她更伤心的是,她从一毕业就进入,并为之奉献了快十年的公司,在她稍有困境的时候,竟如此弃她如敝屣。

她凝视黑暗中父亲宛如静止的身体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她像个溺水的人,死死抱住老公。

老公在她头顶印上一个吻,“下午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臻臻的腿好的差不多了,我和她说,还是让臻臻在老家再住一年吧,免得你辛苦。不过......臻臻和院子里的小朋友玩完回家就有点发烧,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水痘,老家最近流行水痘,再观察观察吧。”

“什么?”她错愕的抬起头来,“水痘很遭罪的,要不然接回来吧好不好?”她完全不能想象发烧的小女儿,在半夜因为想家做贼一般偷偷给她打电话的样子,那小小的身影刺痛了她的心,老公没有表态,这让她痛苦的蜷起了身体。

她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双手因为低血糖微微的颤抖,“我太累了,毅飞,我真的觉得撑不下去了。我觉得我真的是个失败的人,没用的人......我没有办法做个好妻子,好妈妈,好女儿,我什么都做不了。女儿生病了,我甚至不能抱抱她,她长大了会不会恨我,我想想都害怕啊,毅飞。还有爸爸,妈妈走了之后,他那么孤独,可我整天就知道忙工作,可是有什么用?我稍微懈怠了,公司就要抛弃我,像甩掉一个垃圾。”

她越说越激动,神情也有些恍惚了,“我想让爸爸醒过来,哪怕再看我一眼,再和我说一句话,也好。可无论我怎么呼唤他,怎么给他按摩,他都没有反应......毅飞,他是不是也很痛苦?被困在这具僵硬的躯壳里不能往生。我有时候都会忍不住的想,如果呼吸机突然掉线了,如果哪一个药打错了......你说,爸爸会不会就真的解脱了......和妈妈团聚......我也解脱了......”

吴梅说不下去了,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她感觉到搂着自己的老公也抖了一下。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亮,她就接到医院的通知。她握着手机,不能遏制周身的冰冷,上下牙“咯咯”的打在一起,她绝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老公,居然真的那么做了!

她内心的惊惧甚至超过了悲伤,她请了丧假,可是却不敢操持任何和父亲后事相关的事情。她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夜以继日的做项目书。仿佛这样,才能暂时忘记内心的愧疚。

她开始在梦里梦到父亲悲伤的看着她一言不发。她发现老公常常与她的目光一触即躲。

丧假结束的第一天,她把厚厚的项目书交给了部门老大,老大眼里有赞许有惊异,绝口不提调任的事情了。可是在茶水间的门外,她听到一向赏识她的部门老大和别的同事说:“May这个人,可共事,不可深交。父亲的丧假都还在工作,实在冷血。”

她冲到洗手间,无声的痛哭。

不久后,她晋升了部门副总,接回了女儿,不用再拼死拼活的加班,老公也调回了滨海。可她反而更加坐立难安。

她给自己订立严格的作息,填满所有的时间,使自己没有时间去回想。可这一切,只要看到她的老公,就会瞬间化为泡影。

她常常看到老公对她的欲言又止,可她不敢问、不敢谈,慢慢不敢靠近。我觉得自己在深爱的老公面前无地自容。

一次深夜,她蒙着被子痛哭,女儿臻臻悄悄跑进来,在被子外面抱紧了她。强烈的母性使她惊醒,她不能害了父亲,害了丈夫,又继续伤害女儿。可面对刘毅飞一天,她就会被迫面对痛苦的回忆一天,她更没有脸面无缘无故提出离婚。她的内心支离破碎。

直到何小冰追出来,关心的追问:“你和老刘怎么回事啊?夫妻能有多大仇?当年你们那么好。”

她如坠冰窟,是啊,可如今在老刘心里,她大概是条毒蛇,是个魔鬼。

何小冰觑着她的表情试探的问:“不会是有小三了吧?”

她微愣了一下,内心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吴梅合上电脑,深呼一口气,一切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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