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远是从离河都一百多公里外接到辗转而来的首长,那时化妆成生意人的首长和两个随从刚刚翻阅过乌鞘岭。他们没有到达河都,直接往东而去,在虎豹口渡口过了黄河。当年西征的红军就是从这里过的河,谁也没想到那是一条悲壮之路,众多英勇的将士一路搏杀,殷红的鲜血浸透了漠漠黄沙。
过河后,在一个村庄休息了一日,补充了一些给养,继续上路。在到达宁夏的边缘,那边的交通员已经在等候。安全交接后,路明远要等候从延安来的那个给他当“妻子”女同志,按时间来看,就在今明两天她就该到了。但接应的交通员沉痛地告诉他,“她牺牲了!”
在穿越子午岭时,她遭到了地主武装袭击,包括护送她的一个同志都英勇壮烈了。
在场的人都分外难过,鉴于这种情况,路明远已经没有等下去的必要了,当天掉头顺黄河返回。
在河都,路明远向左冰书记汇报了护送首长的情况,也叙说了那位女同志牺牲的消息。原本路明远想提及江薇,理由是:江薇在城固时思想纯洁,不论参加剧团演出,还是签名请愿,以及平常的言行,都有向往革命的情结;另外她已经得到西安交通站的考察,梅兰同志也有了发展她为共产党员的打算,只是由于梅兰的突然牺牲,此事被搁置。还有一点江薇是他的恋人,从流亡中相识,到城固相知、相爱。但想了想他还是没能说出来,组织上的事不是他能决定的。
自那次在黄河边巧遇后,江薇仅仅到路明远经营的贸易货栈去过一次。虽然他嘴上号称是生意人,伙计们叫他“路老板”,但他的生活却过得很拮据,不是他没钱,他的买卖在河都屈指可数。江薇感到不解,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清贫?路明远回答说,习惯了,这可能和古路坝有关,从艰苦的生活中走过来,总觉得还有那么多的人吃不饱饭,还是不铺张的好。尽管他这样找托辞,但细心的江薇还是从他躲闪的目光里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她不会再多问,更不去打探他挣到的钱都干了什么。女性的敏感让她意识到,路明远并没有对她说实话,他眼睛后面藏有秘密。
终于他还是露出了马脚。这天下午,江薇约好和一个组织内的见面,看看还有点时间,就想到货栈见见路明远。到了贸易公司,伙计认识她,知道她是路老板的同学,微笑着打了招呼,说老板在后院。待她进去,听见屋子里有人说话,尽管声音压得很低,但已经走到门口的江薇真切地听到这样的话:
“这批物资是延安急需的,得今晚马上运走。”
她恍然大悟,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路明远果然不是个简单的生意人,看来他真正的身份是以商人为掩护的,实际上追求的仍旧是“向往光明”的革命活动。
知道听了不该听的话,江薇想赶紧走开,却忙中出乱,不小心把门口的脸盆踢翻了,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谁?”路明远出来了。
“是我,我,我想拿盆子擦把脸,不小心掉地了。”瞬间的慌张后,江薇马上表现的很镇定。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今天是周末,我提前出来了。”
屋里的人也出来了,望着江薇,那人眼里有疑问。路明远介绍说,她是江薇,师范学院的老师,我的同学。那人看江薇一眼,点点头走开了。
知道了这些,江薇心定了。但处于纪律约束,她不能向路明远公开自己的身份,那是党内绝对不允许的。
进到屋里,江薇问:“最近生意还好吗?”
路明远说:“还行,就是越来越不好做,到处都是关卡,一些紧俏的物资不好运过来。”
“你和什么人都在做买卖吗?”江薇的话似在试探,毕竟还没有完全确认他的身份。
路明远听出了弦外之音,被唬了一条,继而明白了,“告诉我,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她不想隐瞒,实际也是给他提个醒,说话应当看看门外有没人:“你们说到了延安!”
“哦,是这样。”他仍在狡辩,“不要担心,商人嘛,和谁都能做买卖,只要能赚钱就行。”
“是吗,那你可当心了,千万别被逮住了。”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当心的。”路明远说,“你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出去,实在不能陪你。”
江薇听了心里有些难过,感觉路明远有些冷淡。但她懂得,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有很多事要做,更有他说过了,他们是“同学”。
“那好,你忙吧,我该回去了。”
其实路明远的确是有事要办。自不久前那位延安派过来的女同志牺牲后,组织上考虑到再从延安派人不现实,由省工委从内部物色合适的人加以解决。所以今天他就是出去“相亲”去了。可路明远没想到,到了地方等了会,来的人竟然是江薇。
当初在得到上级的指示后,省工高官左冰把目光瞄向了师范学院。虽说他是这里党的最高首脑,但搞地下工作,原则上都是纵向单线联系,他不清楚师范学院有几位女党员,觉得学校女人多,相对要容易些。为此,他安排有关人员去见师范学院的支部书记,并说明了缘由。那位负责人说,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负责人郑重找江薇在枣园的僻静处谈话。因为支部内女党员只有江薇一个,没有挑选的余地。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是我?”江薇不情愿,她心里惦记的只有刘觉民。她原本想对支书说,她的恋人刘觉民也在河都,他现在叫路明远,极有可能也是党的人。可党内有纪律,她忍住了。
负责人说,“不过就是假扮夫妻,贸易商行后院有好几间屋子,晚上你们都不用住在一起,这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举措罢了。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你说怎么办?”
身为党员,江薇懂得斗争的残酷性,特别是河都白色恐怖尤为严重,国共合作期间,河都的地下党遭到毁灭性打击,教训太深刻了。经过慎重思考,江薇答应了。她提出,由于学校离城区还有一定的距离,她不可能每天回到商行,只有周末才能“履行”使命。
此事汇报给左冰书记,他认为这个女同志说得在理,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形式上到了就行了。
至于接头的地点,支书说就定在东郊的水车园,在靠近取水口的第一架水车边,有个男的手拿一张昨天的报纸。
如今要去给那位党内的同志做“老婆”,尽管是假的,但江薇心里还是不舒服。她特地从学校早早出来,就是想再见见路明远,一旦成了别人的“妻子”,以后怕不好经常见面了。
一路往东走,江薇神情有些发蔫,几乎是走走停停。等快到了约定的时间,果不然远远看见离水车不远的菜地田埂上站着一个背身的男人。江薇觉得眼熟,这人怎么从后面看如此像路明远呢?走上前,待他转过身来,路明远大吃一惊,也很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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