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落下,和光同尘的少年郎们一一起身。
日夜守在封家宅院的李成蹊早早地出了门,去街尾买些起居的柴米油盐。
街尾是个小集市,郑逢集的娘亲在此既卖些针线活,也卖些大白菜、韭菜与苦瓜。
郑逢集是个活拨乱跳的孩子,可他的娘亲任谁瞧了都会觉得温和,不像是个农家夫人,事实上郑姨娘是个土生土长的洞溪里人,与郑逢集那不知在何处的爹更是同姓。
以前李成蹊不认识郑逢集,就喜欢在她那边买菜,毕竟郑姨娘瞧着就让人觉得心安。
认识了郑逢集,李成蹊还是喜欢去她那里买,只不过是由买变成了买卖,因为李成蹊总会去砍柴采药,也得有个明眼人帮忙兜售。
这天早晨,李成蹊见着了郑姨娘,也看见了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面相不善,眉角与下巴都有个显而易见的旧伤疤,可说话的嗓音很稳很沉,像是饱经风霜。
“郑姨娘,我还是要那些菜,不过要加一人的份量。”
郑姨娘的皮肤晒得偏黑,一双手也有过多劳累而造成的老茧,姿色瞧着也不引人瞩目,身段也在摆摊买菜的姨娘们中算不得好。
“小蹊儿,听说我家集儿又和袁大少爷走近了些,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郑姨娘把李成蹊的竹篮装满菜,递给他的时候小声问道。
李成蹊知道郑姨娘一直不喜逢集和袁安生打交道,可这段时间李成蹊自保不暇,不是没精力保护逢集,而是没有实力保护他,但这些不好和郑姨娘说,只得委婉说道,“郑姨娘,逢集跟在袁少爷身边很安全,也不会变得像之前那样。”
郑姨娘确认郑逢集跟着袁安生,一颗心也放下不少,总比不知所踪要好很多,“小蹊儿,逢集尚小,你要多帮着照看点。”
李成蹊慎重点头,然后提着竹篮离开。
从始至终,郑姨娘都没有对身边的男人生出警惕之意,更没有眼神示意李成蹊救自己。
“这个男孩就是李氏在洞溪里最后的一人?”当李成蹊消失在街道,疤脸男人沉声问道。
郑姨娘点了点头,“是个非常好的男孩,至少比咱们的逢集要更让人省心。”
疤脸男人的出现对李成蹊而言很意外,但对整座集市而言是习以为常。
早些年还没有郑逢集的时候,他俩就早出晚归,忙里偷闲的出来摆摊。郑姨娘的父亲并不喜欢逞强好胜的他,可郑姨娘喜欢就够了。
“这几年,辛苦你娘俩了。”疤脸男人略带愧疚。
郑姨娘捂住他的嘴,柔声说道,“能见你如愿以偿,我何尝不是得偿所愿?我们之间这些年来从没有谁亏欠谁。”
别人瞧不出他的野心勃勃,郑姨娘却打小知道他的心从来不在洞溪里,在别人混水摸鱼,嬉戏打闹的时候,只有他一心扑在学堂,钻研学问,更是在默默无闻时求学练武,只为有朝一日扬名立万。
杜振溪说郑逢集骨子里更好学问,何尝不是他父辈烙印在骨子里的血脉?天性好动,与人似恶实善,何尝不是那血管里流淌的藏拙于内?
郑姨娘不喜袁安生,是因为袁安生无意之间在放大郑逢集的恶念;喜欢李成蹊,是因为这个孩子心性尚可,心智却异于常人,会做且肯做,能让郑逢集抑制恶念在心湖抬头。
他是个一心向侠的男人。
她怎么能不让他的孩子一心为侠?
若不如此,她怎么甘心与他为妻?
“这些天,为何不让我去见逢集?”疤脸男人沉声问道。
郑姨娘开心地笑了笑,伸手不露痕迹地掐着他的腰间肉,“我当年尚且能管住同龄年少气盛的你,难道管不住打小养起的兔崽子?”
疤脸男人悻悻然,不甘示弱地回道。“那是我那会儿见你柔弱的很,处处谦让与你,可不像逢集。。。”
郑姨娘哼了一声,又想到了生气更容易衰老,所以连忙换回平静的面色,自言自语道,“我还有多少个二十年可供消磨?”
他是武者。
她是普通人。
他俩注定不是同道。
“在我心里,有无数个二十年的你。”疤脸男人的眼神柔情似水,在大庭广众下伸手去揉了揉她偏黑的脸颊。
此时此刻,他们尚且不知郑逢集身在何处,眼中唯有彼此。
沉闷回去的李成蹊走在路上,心事重重,既有耿星河无处安放的桃花鱼,也有郑逢集不知所踪的担忧,还有洞溪里安静祥和的希冀。
小小少年,肩头沉重。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个同龄孩子,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位中年武者。
“我知道你叫李成蹊,也知道你是郑逢集的领路人。”孩子笑容可掬。
“你是谁?”李成蹊反问道。
孩子抖了抖手腕,落下一片金晃晃的金叶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想和你做笔你只赚不赔的买卖。”孩子笑道。
那片金叶子一露出,整座街道都黯然失色,李成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它,以至于孩子说的话都没听清。
孩子见他这般,笑的越发灿烂,大声说道,“李成蹊,我想和你做笔你稳赚不赔的交易。”
李成蹊收回眼神,若有其事地问道,“公子只管吩咐。”
“我想你把郑逢集送给我。”公子想也不想地抛出金叶子,“无论他愿不愿意,这片金叶子都归你。”
李成蹊怔了怔,可接金叶子的手毫不犹豫。
孩子见他收了金叶子,笑容满面,挥了挥手让中年男人走近身后,以不容置疑地口吻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整座洞溪里不准出现伤亡。”
中年男人一言不发,镇定从容地点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根竹筒,就这么轻轻一拉,一道烟花冲天而起。
在天空中,那道烟花凝而不散,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古字体,整座洞溪里都见之大惊,某些早已见字知意的武者纷纷向着袁家聚拢。
孩子看了眼李成蹊,“我叫妫望墟,与钦侠年间的袁氏同出一脉。”
“若按族谱来说,袁安生是我第十七世玄孙。当然,我肯定不会自取其辱地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大肆宣扬。”
“事实上,整座洞溪里知晓这段过往的包括你在内,屈指可数。”
孩子笑着伸出十指,显得尤为可爱,“钦侠年间,李氏与我妫氏亦是挚友,奈何岁月无情,时至今日,你李氏后人几乎不识我妫氏后人。”
李成蹊不知孩子想说什么,但听到那份善意与祖上荣光,遂与之共荣。
“我今年七岁,尚不可洞开双穴,所以我今日不得向你请拳。”孩子颇为惋惜地皱了皱眉头。
李成蹊不知为何,大胆说道,“你长的很可爱,皱了眉头不好看,所以要永远开心地笑才好。”
孩子突然间放声大笑,却回头向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
“李成蹊,袁安生曾与你说过,做我袁安生不难,所以我想问,在肯为耿星河死守不退后的你,到底难不难?”
孩子的嘴不曾动过,可那声音却如雷贯耳,直接传到李成蹊的脑海中,以至于李成蹊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瞬间如一摊烂泥瘫软倒地,任凭竹篮的菜满地滚出。
孩子听到了答案,笑着离开。
庆幸的是,孩子前脚刚刚离开,来寻耿星河的少年潘怀先随后就到。
“师尊,你能否替我看下他怎么了?”潘怀先上前搀扶李成蹊,方才感觉到他气若游丝,命悬一线,连忙向白云亦请求道。
白云亦并未推辞,俯身探视他的体内情况,偶然间窥伺到他的武夫气,为之一惊,“他的心神被人无意间撞伤,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这一昏厥不知何时能醒。”
“师尊,心神是什么?”潘怀先敏感捕捉到这个词,连忙问道。
“是两种合二为一的神通,正常来说整座洞溪里除本地人外,几乎无人可用。”白云亦轻描淡写地略过,似乎不愿多做解释。
潘怀先亦不再追问,主动背起李成蹊朝封宣侠家走去。
还没过百步,李成蹊的气息渐渐平稳,身体的呼吸慢慢稳定,整个人都开始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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