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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复于平静。出人意料的,遝颓并不欲将父亲安葬在梅山,而是要往衡山去。李媜疡便劝道:“埋骨他乡颇不吉利,对逝者亦是不敬,如非万不得已,何至于此?”湫浔亦道:“伯父伯母伉俪情深,不宜两地相隔。”遝颓却只道:“徒儿知道父亲和衡山非亲非故,如此要求实是非分,若是师父和李掌门太过为难,徒儿另行它途便是。”李媜疡见如此说,苦笑道:“你切莫如此做想,生份了。衡山子弟没后都安葬在石廪峰,便让囬妟安排一下。”湫浔道:“此去衡山五百余里,只怕......”遝颓淡淡道:“我带着父亲骨灰便是。”湫浔知道遝颓冷淡自己的原因,便不好再说什么。而且此时她的心绪亦很低落,?囙离去时依依不舍的眼神早已经让她心慌意乱,无心其它。只李囬妟隐隐猜到遝颓坚持将蔡夗偢安葬衡山的原因,但他向来不插手派中具体事务,更何况这种小事,且又有父亲的意思在里头,便亦没做声。而且,各大派抢夺蔡夗偢所遗帛书时的情态亦让他的心情十分萧索,竟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连蔡夗偢转给他关于匈奴的帛书亦没未去看。诸事均交予许矪,自己带着一行人直回衡山。

石廪峰是衡山五峰之一,衡山人唤之曰雷钵底。因形似仓廪而得名。峰上多山竹,山风习习,颇为幽静,遝颓孤零零的跪在父亲的坟前,黄土新香,墓碑亦无一块,很是凄然。遝颓心里暗暗发狠:“父亲,您用性命还来的安宁,孩儿难以享受,血债便只能用血来洗刷。但请您放心,孩儿一定能保平安,亦能保妹妹平安。”自此之后,遝颓便再亦不曾踏足石廪峰,白日便随着李媜疡行医制药,晚间则是挑灯夜读,诸子百家,无所不窥,往往一天之中,只有两三个时辰的睡眠。但对于武学秘籍,却多有规避,往往遇见衡山派派中子弟习武教授,亦是退避三舍,绕道而行,绝不流连。

这一晚,遝颓正和往常一样在房间读书,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一人在门外道:“宵夜读书,岂能无酒?遝颓若是不嫌唐突,可否容柟某入内一唔?”遝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道:“这大半年的努力,终于要有成果了。”强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淡淡道:“小子不善饮酒,且读书疑惑,正是烦扰,无心于此,枏先生请回。”柟先生似乎怔了一下,顿了顿,才道:“遝颓有何疑惑?柟某自负颇读过几本书,或可参详一二。”遝颓早有预备,道:“看书不能明如何?”柟先生道:“此只是在文义上穿求,故不明。”遝颓道:“《大学》、《中庸》有何同异?”柟先生道:“子思括《大学》一书之义,为《中庸》首章。”遝颓道::“孔子正名,先儒说‘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废辄立郢’。此意如何?”柟先生道:“恐难如此。岂有一人致敬尽礼待我而为政,我就先去废他?岂人情天理?孔子既肯与辄为政,必已是他能倾心委国而听。”遝颓这几问,是这大半年来精挑细选而成,原只想引起柟先生关注,不料柟先生随口便解,不由得衷心佩服,反倒真有了求教之心,忙开门将柟先生迎进房内。

遝颓万料不到让李囬妟言听计从的衡山派头号谋士,竟只三十来岁年纪,一袭黑色深衣,既未戴冠,亦未束发,说不出的飘逸潇洒。遝颓一见,便大是倾倒,羡慕不已。道:“《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枏先生一笑,道:“遝颓有太史公之才,枏某却无夫子之能,不敢受此高言。”遝颓引用的那几句,是司马迁对孔子的赞语,虽是奉承,却亦有自重之意,见枏先生一语识破,方才诚心作揖道:“枏先生请上坐。”枏先生亦不谦让,坦然受礼而坐,细细的看了遝颓几眼,道:“少年人何至如此深沉?”遝颓心内一沉,却道:“枏先生之言,遝颓不甚明了。”枏先生道:“中人以上,可以语上矣;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矣。又云,唯上智与下愚不移。遝颓倘若果真不明枏某所言,枏某这就告辞。”说罢,起身便走。

遝颓心念急闪,心想枏先生如此人物,掩藏无益,迅即做出决断:“枏先生见谅,遝颓只为亲近枏先生,不得已而为之。”枏先生重又坐下,倒了两杯酒,道:“衡山派中,尽是武人,只热衷修习武功,好读书谋略者无几,有限几人,不是资质欠佳,便是年龄尚稚,莫说雕琢造化,便是想喝杯酒,聊会天,亦是难有合适之人。枏某亦是见才欢喜。”遝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看来能饮枏先生一杯酒,大是不易。”枏先生哈哈大笑,亦是一饮而尽,道:“然也。”遝颓续满杯,问道:“枏先生从何而知遝颓心思?”枏先生道:“这些时日,你来书院借书,所借之书又深浅不一,浅则《论语》,深则《毂梁》,毫无次序,有如读书启蒙者,观你之学问,焉能不知读书之法?”

遝颓思索道:“知又如何?”枏先生道:“既知,便是用心不在读书上。后来囬妟论及梅山之事,你一身血仇,若想雪恨,不能习武,便只能修文了。衡山派中,不习武而有权势,或能助你复仇者,枏某而已,如此不是昭然若揭?”遝颓道:“枏先生如何断定遝颓要复仇?父亲之过往,晚辈这些时日亦颇有了解,并无错漏,母亲虽是无辜受戮,但遝颓已然应允不涉江湖,父亲以命相抵,遝颓岂敢有违背?”枏先生叩杯吟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遝颓知道这是《诗经》中的一首《黍离》,却不知枏先生是何意,问道:“枏先生?”枏先生道:“人性皆如此,遝颓若无此心,何以为人?”

遝颓心内对违背父亲遗命的深深愧疚豁然而解,道:“枏先生助我!”枏先生摇头道:“枏某此身与衡山派无异,不能牵涉期间,亦不允他人将其牵涉期间。”遝颓想的便是借衡山派之力,否则自己无权无势,谈何报仇?见枏先生如此决绝,黯然道:“枏先生既然无心,何故来此?”枏先生没接话,却道:“衡山派势力多年不出南方诸郡,现今要大进中原,正缺谋划之才,遝颓有意乎?”遝颓心道:“谁有闲心!”正要拒绝,忽的看到枏先生目光灼灼,心念一动,道:“遝颓才疏学浅,焉能谋事,但请先生提携教益,遝颓不敢不尽心。”枏先生没有接话,只道:“今日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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