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虓终于想到突厥人会怎么吃掉大雪营了。他们来时经过一处山谷,谷内两山夹一路,只有一条可供二马并驰的土路,是最好的设伏之地。
突厥骑兵擅射,只要守住两山,待他们进入谷中,再推下巨石堵住两边的出路,那大雪营这一千来人就全成了突厥人的箭靶子。
徐虓把心中所想告诉给了伍长冯渊,建议绕路而行,不走原路。冯渊做不了主,就禀告给了主将洪涛。
刚刚洪涛已经注意到了徐虓,是他最先发现商队的异处,并出箭射杀了商队的首领,让这些突厥暗桩现了原形。
要不是和意外出现的岑溪‘商议确认’明年那多加一成军需物资的事情,他早就叫徐虓过来褒奖一番了,也‘好好问问’他是如何看穿这伙突厥暗桩‘真实身份’的。
现在听了冯渊的禀告,洪涛连忙把徐虓召到了马车边上,徐虓说完了自己之前是如何发现商队是突厥暗桩的前因后果之后,就连一直冷漠少言的岑溪岑侍郎,看徐虓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赏。此时,他已经重新带上了那张银色的面具,又变成了一个苍老马夫的样子。
洪涛更是开心得不行,这回真是捡到宝了!之前看徐虓的军档役碟,就觉得这小子挺好,没想到这岂止是挺好啊,简直是宝贝疙瘩!就连一直满脸严肃的副统领荠武夫在看徐虓时,脸上都带了几分笑意。
绕路可以,但绕哪条路,岑溪和洪涛却争论不下。除了山谷那条路,还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条路上有一大片密林,虽然突厥人在林中不便骑马冲锋,他们的箭术也被林木所挡,但如果他们先是隐藏在林中或是附近,等大雪营和马车进去之后,再放火烧林,到时大雪营出林就和在山谷一样,成了突厥人的箭靶子,死守林中又会被烧死。
另一条路,沿途皆是平原,没高山密林这样能让突厥人设伏的险地,但对擅长骑射的突厥人来说,平原就是最适合他们的战场。
这一次突厥只要派出五百骑兵伏击大雪营,就能让大雪营全军覆灭。这是突厥能够在不惊动漓阳边游骑斥候的情况下,所能出动骑兵的上限了。
如果超过五百骑兵这个上限太多,漓阳边军这边也早被惊动了,大雪营也不会只带三十六匹战马就出动。
大雪营虽然悍勇,但他们一无重甲防护,二无战马,这次接应商队,本就是秘密出行,再加上是夜间行军,多数战马视力不佳,大雪营的士兵也怕看不清地上被田鼠钻出的坑洞,马失前蹄伤了战马。
所以,除了主将洪涛、副将荠武夫,加上各‘标长’、副标长和骑卫斥候,这次大雪营一共只带出来三十六匹战马。(中原军制,百人为一标。)
岑溪主张走密林那条路,让斥候探路,就可以避免突厥人的埋伏。
洪涛主张走平原,他指出斥候探路,大雪营在路上等侯,一样是处于平原地带,如果这时被突厥袭击,退走之时必然会经过那处密林,到时候你进,还是不进。
进林,则会被堵在林中,突厥人以火烧林,大家不是被烧死,就是冲出去时,成了箭靶子。
不进,那原地不动,没有战马,一样会被突厥的游骑‘放风筝’给玩儿死。
“那在平原和突厥骑兵遭遇怎么办?”
岑溪也知道洪涛说得都是金玉良言,其实他自己从一开始也根本没想过走密林那条路,只不过有些话,他不能说,有些选择,他也不能提。得让洪涛这个大雪营主将自己心甘情愿的说出那个决定、做出那个选择。
“这次大雪营一千三百六十一人,全员而出。”
“我会把今次所带出的三十六匹战马分给三十六名营中精锐,如果在平原上遭遇突厥游骑袭击,由他们快马加鞭护送你和马车中的贵人撤退。”
“我则带着余下的一千三百二十五名大雪营将士,为你们垫后,只要我们还有一人活着,就绝不会让追击你们的突厥骑兵超过半百之数!”
“岑兄,我大雪营就用全营一千三百二十五条人命谢您那明年多加一成的军需!”
洪涛翻身下马,推金山倒玉柱向着岑溪深施一礼。他身边的荠武夫和那二十个标长、副标长也和他一样翻身下马,郑重的向岑溪致礼。
他们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小,包括洪涛做出要牺牲大雪营一千三百二十五条人命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周围许大雪营的士兵都听见了,有些离得远没听见的,其他听见的同伴也把主将洪涛的决定告诉他们。
这些大雪营的士兵,没有任何抗议,没有任何畏惧,一个又一个的大雪营士兵单膝跪地,横拳在胸,面向着岑溪,献上了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尊礼’
岑溪知道,无论是洪涛,还是这些大雪营的军官和士兵,都不是在对自己施礼致谢。
他们谢的是那些能让整个边军将士不再口舌生疮的盐茶。
他们谢的是那些能让整个边军将士不再合衣而眠的被服。
他们谢的是那些能让整个边军将士不再病而无医、伤而无治的丸散膏丹。
他们谢的是明年多加一成的军需物资。
岑溪扪心自问,自己在京城兵部、在太子潜邸、在锦州府城,早已炼成了一副铁石心肠,可看到这些明知必死,却坦然无惧,甚至还施以最郑重的尊礼,来感谢那换了他们一千三百二十五条性命的一成军需。
他的心中也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焰,有那么一瞬间,岑溪甚至想找人来代替他做这个车夫,他岑有绪也要留下来和这些大雪营的将士并肩做战。
“我乃锦州岑家长房嫡长子、漓阳兵部侍郎、太子伴读、岑溪、岑子绪,今日在此立誓!”
“只要马车内的贵人能平安无事返回锦州府城,明年多加一成军需之事,岑子绪必一力促成,如违誓言,当如此刀。”
岑溪抽刀出鞘,一手握刀把,一手握刀背,猛一用力,将手中战刀一掰两断。
岑溪,字有绪,是漓阳太子赵仁的亲信,亦是太子伴读、兵部侍郎。
洪涛最早是在京中兵部任职,一次和同僚在酒楼饮酒,与太子府的管家起了冲突,酒后冲动,洪涛一拳把太子府管家的鼻子给打出了血。
当天晚上,刑部就以‘攻诘太子、妄论诸君、意图杀人、致人重伤’这四条大罪把洪涛给下了大狱。
洪涛的妻子尹氏,向娘家借了重金,托人求到了和洪涛份属同乡,又是同僚的岑溪那里。
正赶上当时京中有五皇子一系,弹劾太子纵容门下之人妄法营私,岑溪就向太子建议‘刑奴钓誉,以退为进’。
先治太子府管家的罪,还洪涛清白,来平息五皇子一系的弹劾。
再轻判管家一个酒后胡言,杖责了事,收买人心。
既让五皇子一系的弹劾落空,又让太子得了清名,还给底下的人敲了警钟,让他们今后做事要懂得分寸,别再轻易被人抓了马脚,同时也让他们知道太子‘重情义’,不会随便牺牲他们。
一举四得,何乐不为。
洪涛无罪释放之后,岑溪派人把尹氏送去的银子退了回来,并传话让他离开京城,太子为还你清白,重责了自己府上的老管家,你继续留在京城,是想给太子难堪吗?
洪涛想到昔日好友陈卭在锦州边军为一营主将,就向上官申请调往锦州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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