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武夫恭请车内贵人按我漓阳‘国礼军仪’,下车为护贵人而亡于界碑之外的大雪营一千三百二十五名将士缅礼致敬。”
荠武夫单膝跪地,低垂豹首、横拳于胸,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
“荠武夫,你大胆。车内贵人身染寒疾不能见。。。。。。唉~荠统领,咱们在关外也算同生共死了。我就不拿这些官话糊弄你了。子绪之前既在关外断刀立誓,就绝不会食言。”
“车内根本没有什么狗屁贵人。”
“我和洪将军是同乡,也曾是同僚。你我心里清楚,他和大雪营的将士,是为何而牺牲。”
“荠兄弟,你信我一句,咱们一起护送马车回锦州府,然后你们马上返回边军大营。”
“突厥如此处心积虑的覆灭大雪营,其心昭然若揭。他们是想弄瞎边军的眼睛、弄聋边军的耳朵。岑某断言,明年牧草重生之时,边关必有大战。荠将军,国事为重啊。”
岑溪说得情真义切,声情并茂。说到最后他两眼眨红,双手紧紧的扶住荠武夫的双臂。
生性耿直的荠武夫,不由得心中一热,这位可是漓阳兵部的侍郎大人,人家还是太子伴读,身份显赫,竟然会和自己这么一个‘边军的莽汉’如此的推心置腹。
他是洪将军的同乡,也曾是同僚,虽说当初赶洪将军出京的是他,可救洪将军出刑部大狱的也是他,人家还把洪夫人送去的银子,分纹未动的都退了回来。
这一次大家在关外,也是同生共死了,他让自己不要管马车的事情,也许这其中真有什么苦衷或是隐秘?
还有他说的那句‘狗屁权贵’让人听了心里真是舒服啊。
荠武夫也说不清自己是被岑大人扶起来的,还是他自己站起来的。反正就是本准备横下心来讨一个说法的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稀里糊涂的站了起来。
荠武夫糊涂了,有人可没糊涂。
先损后夸、许好卖乖、同仇敌忾、套近乎、拉交情、装神扮鬼、扯虎皮、做大旗,这一套下来,不就是市井青皮忽悠棒槌的手段嘛。
“岑侍郎,这马车里装的是军国密要,还是天家隐私啊?”
“为了你这马车,我们大雪营老少爷们儿一千三百二十五条汉子,把命都扔在了关外,他们现在可还曝尸在荒野之中呢,你就忍心让他们在死后也不能做个明白鬼吗?”
徐虓一言点醒梦中人,荠武夫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心里之前就是这么想的,怎么被这姓岑的几句话就给迷了心窍?
这些当大官的,果然没几个好东西,要不是徐虓精明,还真让这狗官把自己糊弄了过去。
岑溪心里恨不得把徐虓给千刀万剐了,这是他岑子绪浴火涅槃后,第一次操控人心,本来姓荠的莽夫都让自己迷了心窍,偏偏让你这个奸滑的小子,搅了大人我的开局第一手。
“岑某堂堂‘兵部侍郎’‘太子伴读’,易容成老丑马夫,又告病月余,从闫京到突厥,奔波千里,小兄弟,你难道就不奇怪吗?”
岑溪心里虽然恨不得把坏了自己好事的徐虓挫骨扬灰,但脸上却依然挚诚恳恳,不见一丝厌恶之色,这位岑侍郎的养气功夫,属实修练的有几分火候。
他想另辟蹊径,再引徐虓入彀。奈何徐虓根本不与他‘你来我挡’的过招。
而是,直接来了一记无理手,要乱拳打死岑溪这个老师傅。
“岑大人,你让徐虓我看看这马车里装的到底是哪路神佛。”
“里面要真有什么军国机密、天家隐私。我徐虓立刻横刀自刎。”
“要是里面装的,不是那种看了就要掉脑袋的所在,徐某也不声张,咱们此时事,此时了。”
“只要那一成军需,能发下来,徐虓就把今日在马车里所见到的一切,都给烂在肚子里面,永不为外传。”
如果马车里真有什么军国机密、皇室隐私,徐虓会自刎吗?
呵呵,想多了老铁,徐虓他一个只参军一天的义县猎户,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如果,里面真有什么机密,徐虓宁可隐姓埋名,离开漓阳,也不可会刎颈自杀。
更何况,徐虓敢断定,马车里面必不是什么正经的秘密。
堂堂兵部侍郎、太子伴读为了掩饰马车里的秘密,都玩起街面上的混混那套忽悠棒槌的青皮手段了,这马车里能装得了什么好鸟?
“岑大人,荒郊野外,我们三十六人,实在是人单势孤,万一有个疏漏错手。。。您可要好、自、为、之。”
徐虓抽弓搭箭二十,箭指岑溪,蓄势待发。
力量与智慧到底孰强孰弱?
这需要参考力量与智慧这两方的具体附加值,也需要考虑到天时、地利、人和等方面的客观因素。
徐虓与岑溪的第一次对决,岑溪想用自己的智慧来击败徐虓的武力,但是他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徐虓不像荠武夫那样简单直爽、不谙世事。
徐虓八岁起就在街面上售卖猎物草药,采买各种生活所需。上到官、下到匪,徐虓接触过各种三教九流、五行八坊里的人、看了太多的人生百态、行行色色。
论起对人心的了解和掌控,如果说岑溪只是一个刚刚摸到四品门槛的小成境武者。那徐虓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一品天人境的大高手。
岑溪单方面的想用自己的智慧来碾压徐虓的武力。可徐虓对岑溪的回击却是‘智慧+武力’。
并且,徐虓压根儿就没想过和岑溪单挑,他这边可是有三十六个大雪营的精英好手。
岑溪的武功虽说不错,但也就只是不错而已。单挑都赢不了徐虓,更何况再加上另外三十五个大雪营的精英了。
荒郊野外、势单力孤、疏漏错手、好自为之——徐虓刚刚已经向岑溪,发出了十六个字的最后通碟。
这就是徐虓在警告诉岑溪,如果再不让他们知道马车里到底是什么,这荒郊野外,你岑侍郎孤身一人,我们三十六个人合力,轻轻松松就能把你‘做掉’。
只要我们对外统一口径说“我们中了突厥人的埋伏,你岑大人是被突厥所杀。”
我们三十六个人,就一点儿事都不会有。是死是活,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岑溪当然不只是个秀才,他是一甲进士第二名,御笔钦点的榜眼。可那又怎么样,面对徐虓这样手狠智狡的兵,他岑书生,一样得认栽、认怂。
岑溪闪身站到了一边,不再阻挡徐虓,在他的脸上和眼神里,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愤怒’。
对,就是愤怒,这个时候,不管表现得风轻云淡,还是和冷漠无言,都不行。
因为,那样会让对方觉得你这个人太可怕了,被一个小人物如此威胁和打脸,竟然还不生气。城府太深了,是不是心里憋着来日方长,以后在暗中下黑手报仇呢啊?
这不是逼着人家斩草除根嘛。
只有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愤怒,才能让对方放心,
脸都被打肿了,生气是肯定的,但没有藏着掖着,而是把愤怒挂到了脸上,这样的人,以后就是报复,那也是明刀明枪,不需要提心吊胆的提防。
岑溪在心里给自己的忍辱负重,加了不知多少的注解和分析。但他不知道,无论他心里怎么想的,面上怎么表现的。在徐虓的心里,已经给他打上了心口不一,须谨慎提防的标签。
徐虓走到马车前面,用刀尖拨开了马车上的轿门。马车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固定在马车轿板上的精致猫笼。
一只肥肥胖胖的白猫,原本懒洋洋的趴在笼中,突然见到护板被拉开,一时受了惊吓,猛的向后一跳,肥硕的身体一下子撞在了笼柱上,又惊又疼的白猫‘立尾竖毛、圆睁双瞳。’
喵喵喵的叫个不停,既像给自己壮胆,又好像在警告徐虓‘我很厉害,你别过来。’但那荒腔抖音的叫声,暴露了它‘色厉胆薄’的本质。
太荒唐了!
大雪营几乎全营覆灭,一千三百二十五条性命死于突厥刀下,曝尸关外,就是为了这么一只肥胖胆小的白猫?
徐虓拦住了看到肥胖白猫后,被气红了双眼,集体抽刀逼向岑溪的荠武夫等人。
此时的徐虓,虽然只是大雪营里一个才入营一夜一天的新兵,但却是荠武夫等人心中的主心骨。
这一夜一天里,从能轻松跟上老兵们行军赶路的速度,到识破突厥暗桩假扮成的商队、想到走无常谷,让突厥人‘投鼠忌嚣’放行马车和他们三十六人。
还有徐虓是第一个想要冲回去和大雪营同生共死的人,后来又是他射出二十连珠箭,阻止了突厥人射烂大雪营的营旗。
并射掉了对方主将和骑兵头上的雉鸡翎和盔缨,保住了营旗,灭了突厥人的威风。
刚才还是徐虓识破了这个狗官的巧言令色,逼着他退到一边,大家才知道这马车里竟然是一只肥胖的白猫。
最重要的是,徐虓是主将洪涛钦点的副统领。
大家都知道洪涛其实是想让徐虓做大雪营的统领,只是他现在年纪太轻,虽然立了大功,但资历终究不够,这副统领也只是一个过渡,一两年后,这大雪营的家必然是徐虓来当。
就连荠武夫对徐虓也是心服口服,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回去以后,自己虽然是统领,但大雪营的一应事物,还是要由徐虓这个副统领来当家作主。
所以,大家虽然被气得红了双眼,但徐副统领出声阻止,他们还是选择了听令行事,没有再继续做出其它的行动。但每个人都目露凶光、眼含杀气,虎视耽耽的瞪着那位岑大人。
“岑大人,小人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您说这白猫是不是什么上古异种,传说中的白虎神兽啊?”
“还是它有什么神异的血脉或是神通?”
见岑溪一直低头不语,徐虓也没有过多相逼。
他只是拿着刀,轻一下、重一下的敲打着猫笼,笼子里的白猫犹自‘喵喵喵’的叫个不停,仿佛在向徐虓示威,让徐虓这个莽汉不要把它华美的家,给弄坏了。
“此猫产于西域,名曰‘波斯’有猫中王子之称。它温顺聪慧,极通人性。”
岑溪不得不如实答道,笼子中的肥胖白猫不知道徐虓刀子的厉害,他岑溪可是知道,真惹毛了这个**,伤了白猫,他在太子殿下那里可吃罪不起。
而且,这小子奸滑似鬼,他的那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一样,与其编造谎言,被他识破,不如实话实说得好,最起码这小子不像荠武夫那些莽夫一样,难以沟通。
“还有呢?”
徐虓继续用刀敲打着猫笼,力道比刚刚轻了一些,语气也和气了不少。
“传说此猫可引气挡煞,太子殿下欲亲征突厥,有此猫在身边可增福添运,消灾挡厄。”
“还有呢!”
徐虓突然厉声喝道,手中的战刀恶狠狠地剁在猫笼上,火花溅射,吓得那只肥胖白猫‘喵嗷’的一声惊叫,缩在笼子的角落里,再也不敢挑衅。
“太子爱虞美人,虞美人爱白猫,这波斯猫便是白猫中的极品。”
“徐将军莫要冲动,整个中土草原仅此一只极品波斯白猫。”
“它是一个到突厥采购马匹牛羊的西域王族豪商的珍宠爱物,太子曾以重宝巨金相购,都被人家给拒绝了。”
“是我用岑家先祖秘传的‘定风珠’相换,那西域王族豪商相中了定风珠可治方圆百米之风的神异,才同意以它相换。”
岑溪见徐虓以刀劈笼,吓得大惊失色,生怕徐虓伤了笼中白猫,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能说不能说的,都给说了出来。
“岑大人,为了保住它的小命儿,您都不惜往太子身上泼‘好色荒唐’的脏水。看来这小家伙,对太子真有大用啊。”
“得嘞,您这的水太深,我们可不敢再往里趟了。”
“回去以后,我们就按您最开始说的那个‘增福添运,消灾解厄’的说法,来禀告大帅。”
“咱们大雪营那一千三百二十五条性命,是为了护送,能护佑我漓阳征胜突厥的灵物,才埋骨关外的。你说对不对啊?”
荠武夫等人也是恍然大悟,太子素有贤名,又怎么会为了讨一个女人的欢心,就派出兵部侍郎远走关外,还要用人家祖传的秘宝去换一只普通的肥胖白猫呢?
而这位岑大人,宁可往太子身上泼这种脏水,也不说出实情。这里面,还真像徐虓说的那样‘水太深了’
也亏了徐虓发现了其中的门道。要不然,他们过后会被灭口不说,恐怕大雪营众将士,拼了性命争来的一成军需特资,也会打了水漂。
徐虓合上马车上的轿门,从岑溪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一瞬,岑溪的脸上已经没了刚刚的惊慌失措,那位最初护在马车前,满脸冷陌,一个人便宰杀了十余名突厥暗桩的岑侍郎又回来了。
“岑大人,操控人心易,掌控己心难。。。。。。若连己心都掌控不了,又如何能懂得人心?”
也许是想到了双方毕竟算是同生共死一场,又或者是不想为大雪营凭空树敌。
早就看出岑溪‘不对劲儿’的徐虓,把马车护送进锦州府以后,在和岑溪分别的时候,送了一句‘金玉良言’给他。
只是不知道这位岑大人在徐虓这记‘当头棒喝’之后,是能浪子回头,幡然省悟?
还是会继续执迷不悟、铤而走险?
先不去管岑溪今后如何。自此开始,荠武夫和大雪营众人——归心徐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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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与各位,虽年龄各异、性格各异、职业各异,又各自身处天南地北。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一本《北凉王前传》让我们彼此之间成了兴趣相投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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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十年路,老汉与各位携手共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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