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秦虎臣继续观察徐虓不提,老汉把时间调回到四个月前。
江南,顾名思义就是漓阳‘国水’漓江之南。
淮州府城是江南几大重镇之一,
在淮州城内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里,有两颗漓阳武林中的耀眼明星,正在进行着一宗大交易。
“师兄啊,我叔叔要是泉下有知,知道你主动约我相见,你说......他老人家的棺材板,还能按得住吗?”
一个身穿玄黑色‘貂袖半臂豪杰袍’的俊秀少年,细目轻挑,慢声缓语中带着七分自得,三分挑衅。
“文某可受不起枪皇您的这一声师兄,如今这天下用枪之人,也没人能做得了您枪皇王秀的师兄。咱们还是来好好谈谈,眼下的这桩买卖吧。”
坐在‘黑衣’枪皇王秀对面的,是一个身穿月白缎子襕衫,面如姜黄,病恹恹的中年文士。
“文渊,你我份属同门,你这个漓阳枪帝,到了这临终托孤的时候,也不肯让我叫你一声师兄吗?”
枪皇王秀拍案而起,一对细目微合,阴鸷的逼视着枪帝文渊的双眼。
“文渊所学,乃师门所授。枪皇所练,是家门留传。你我又何来同门一说?”
虎死不倒架,枪帝文渊虽已呈病入膏肓之相,可对上‘正值当打之年’的枪皇王秀,依然半点不怵的,与之双目对视。
“好,既然你不认我这个师弟。那咱们就不讲情义,只谈买卖。不知道枪帝约我到此,谈的是什么买卖?你要卖些什么?又想从我这买些什么?”
王秀,十五岁开始闯荡江湖,自号‘枭龙枪皇’因其行事偏颇乖戾,又被江湖中人称为‘枪中霸皇’
他每次与人对敌,都要燃香一炷,香灭之前,必分胜负。
一直到他今年二十一岁为止,六年来,王秀战遍漓阳所有用枪的宗师大家,无一败绩。
文渊,五岁起,随‘枪祖’王侗学枪。二十岁,尽得王侗真传,枪术大成。十年来,天下无数枪道宗师高手登门挑战文渊,都铩羽而归。因其枪术通神,品行仁义,被赞为枪中仁帝。
只可惜,天妒英才。其肺腑的先天火旺,到了他三十岁这年,肺腑内的先天之火,已将文渊体内的命水燃烧殆尽,大限之日,近在眼前。
“咳......我要买你为我的外甥陈之豹......咳......挡下三次必死杀劫。”文渊的身体,已近油尽灯枯之境。
“你用何物来买?”王秀看着面前这位在他幼年时,待他如父如兄的枪帝文渊,心里也是百味杂陈,难与人道。
“可乱敌真元、破尽天下护体真气的古秦五色符甲之中的红甲——血海修罗。”文渊抛出来的第一件交易之物,便是天榜十宝甲中,排名第一的红甲——血海修罗。
“不够。”王秀右手两指轻弹,拒绝了文渊的开价。
“上古神兵,长枪飞扬,其中寄宿有上古神将‘李将军’的元神真灵。”文渊没有与王秀多做争论,继续将天榜十神兵中,排名第八的神兵‘飞扬’作为第二件出价之物,抛了出来。
“不够。”王秀由两指连弹变成了三指连弹,再一次拒绝了文渊的出价。
“你一直没能从家传枪典中寻获得的《枭龙六凰枪》最后一式——枭龙傲三界的功法真解。”
文渊这一次拿出来的是他的老师,也是王秀的亲叔叔,枪祖‘王侗’的独门绝技《枭龙六凰枪》的最后一式的功法真解。
他是因为体内肺腑的先天火旺,而学不了这招。而王秀则是王侗见他性格霸戾,压根儿就没有教他。
两人都没有学过这最后一式,但从他们只学会了《六凰》就能成为枪皇、枪皇,就可以看出来,这最后一式号称‘一龙镇六凰’的枭龙傲三界,会有多么的厉害。
“还是不够。”王秀此时已是四指连弹。
“三日后,我燃尽真元,与你一战。”文渊已经拿不出能够打动王秀的东西来了,除了他自己的命。
“就这么定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你外甥得罪了,我惹不起的存在,我只能袖手旁观,爱莫能助。”
“可以,我也没期望过‘你王秀’能为了除你自己以外的人,去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事。”
三日后,枪帝战枪王,胜负未分,生死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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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州十里风林荡,苇影浸月一丛丛。
风林荡乃是漓阳‘江淮十景’之一,每年十月入尾之时,塘中苇浪‘浩荡翻滚’,在万物凋零的深秋季节,爆出一叠叠悸动人心的景致。
其实,在江淮地界,像风林荡这样的芦苇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它之所以能一枝独秀,被列为江淮十景之一,是因为漓阳南方士族之首的文家九祖,在去淮州府城赴一场满月酒时,曾途经此地,当时正是秋风起舞,芦花开时。
文家九祖一时诗兴大发,停车赏景,留下了半首五言绝句——十里芦苇塘,横玉西风里。
就是这半首残诗,吸引了无数文人骚客,来此赏苇续诗,无数谦谦君子,都希冀自己的续作,能得到文家九祖的垂青和赏识,从此一步入青云。
于是,这处与江淮地界上的其它苇塘‘别无二异’的十里风林荡,便从此声名鹊起,成了漓阳‘江淮十景’之一。
枪帝文渊和枪皇王秀,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战,便选在了十里风林荡,这个他们曾经拥有共同回忆的故地。
与十年前如出一致的白衫黑袍、腊杆木枪。人是当年人,身非当年身。两个人从见面从见面伊始,便没有和彼此说一句话,也没有看彼此一眼。
文渊望着那缀在苇子顶端,一蓬蓬肥嘟嘟的芦花絮,脑中想起的是当年那个脸蛋儿圆嘟嘟、胖乎乎的黑衣小肥圆。
王秀细长的双目,几乎眯成了一条线,面前这一丛丛纤细的芦苇,让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还不是如此清瘦的白衣师兄。
秋色潇潇,芦苇峭峭。
王秀在毫无征兆之下,猛然出手。他双手抡枪,木枪的枪杆,被他抡成了半轮弯月,搂头盖顶砸向还沉浸在某些回忆中的枪帝文渊。
王秀的木枪,已经砸断了文渊头顶翘起的半根发丝,瞬息之后,便会把文渊的六阳魁首,砸得如碎裂爆开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
文渊终于动了,他身摇膀动,一个藏头裹脑,暂避开了当头砸下的木枪。左手一抖腕子,那根如软鞭一样的白腊杆,先缠再卸、最后猛的一弹,崩开了王秀的木枪。
王秀的木枪,无论是抡、砸、扫、打,还是抽、挑、扎、刺,都和他的人一样,霸道凌厉、诡秘刁钻。
文渊的白腊杆,也是杆如其人,攻时有板有眼,守时不急不燥,任他狂风暴雨,我自密不透风。
“师兄,都十年了,你出枪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上、左、下、右,中心一点,师弟我闭着眼睛,都能接得下来。”王秀十年前在风林荡,也说过差不多同样的话。
“从你五年前枪杀徐师弟开始,我就不再是你的师兄了。”
文渊的出枪的确如王秀所说的那样,上、左、下、右,中心一点,让人有迹可寻。但要说什么闭着眼睛都能接得下来,却是痴人说梦。文渊的每一次出枪,就是那种你明知道他下一枪会从哪里来,却总是追不上,截不着的快。
“他徐强将,打着我叔叔的旗号创建枪祖寨,占山为王、劫掠商旅,我杀他是清理门户、为民除害,这有什么不对?!”
文渊说出徐师弟这三个字后,王秀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一样,出枪比刚刚暴烈凶猛了两倍都不止。
“徐师弟创建枪祖寨,是为了庇护那些被权贵圈地,逼得无家可归的山民。”
“他收取过往商旅的佣金,护送他们安全穿过‘虎豹狼群’纵横的苌白山脉,挣得是走镖的银子。”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当初徐师弟对你的亲厚爱护,尤甚于我,你为何要颠倒黑白,取他的性命?”
“哈哈哈哈,师兄啊,这个问题,你问了我五年,如今你命不久矣,看在你肯最后与我‘燃命一战’的份上,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答案。”
王秀每说出一个字,至少都会刺出十枪,字字连珠,枪枪不断。文渊横扫白腊杆,将王秀逼退,一撩白袍,便真如王秀所说,双滕触地,跪在了地上。
“请王师弟为我解惑。”
王秀也没想到,文渊会真的跪地相求,一时之间也忘记了继续抢攻,脸上的神情时而阴晦,时而狰狞。
“请王师弟为我解惑。”
文渊跪在王秀的面前,明明比王秀矮了许多,可在王秀的眼里,自己的面前,就好像凭空落下了一座巍峨耸立的大山,如岳临渊,高不可攀。
“请王师弟为我解惑。”
文渊第三次发声之后,竟双手伏地,垂首叩拜王秀。
“你竟然为了徐强将,向我跪拜叩首?哈哈哈哈哈哈,徐强将,你死得不冤啊!”
“好,我就告诉你。徐强将蠢笨如猪,我王家的《六凰枭龙枪》让他使得如土鸡草蛇一样,他不配做我叔叔的弟子,也不配做我枪皇王秀的师兄,更不配做你枪帝文渊的师弟。”
“我杀他是因为,这普天之下,能做我师兄的只有你。”
“我杀他是因为,这普天之下,能做你师弟的只有我。”
枪帝文渊提枪站了起来,此时的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发如乌墨’,与刚刚那个面色姜黄,唇无血色,满头灰发的病秧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王秀知道这是师兄文渊,燃烧起他那所剩不多的命元所致,迴光返照,燃命强身。这一次换成了文渊抢攻,王秀固守。
金凰锋啸——横竖成锋,锐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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