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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知非埋头试制卤肉的时候,两日路程外的房州城中,阮清林刚刚打发走女儿阮小谢。

州城远比高阳繁华,以前带她来州城都是流连忘返,这次却是来不几天就嚷着要回,那归心似箭的模样真让人烦心。

阮清林心烦着掏出大管事的信又看了一遍,当下更是烦躁,匆匆收信后扬声道:“来人,备车,我要拜客”

正准备还没出门的时候,长随来报,言说杜中行杜公子来拜。

阮清林闻言,心中的烦躁顿时消去大半,“快,快请,备茶,备好茶!”

杜中行正是他准备去拜的客人杜衍之子。

杜衍出身不凡,祖父辈曾官居二品,父辈时家道虽然中落却也曾官至中书舍人。其父曾任房州别驾,彼时还是少年的杜衍随父上任就读于州学,遂与当时同在州学就读的阮清林同窗并成为好友。

不及三年,杜父调任,杜衍随之远去,本以为此生再无复见之期,未料此来房州州城居然再度相遇,昔日的同学少年如今都已年过半百,倒是自家闺女与他家独子杜中行正是当年同窗时的相若年纪。

杜衍当年离开高阳后就凭借恩荫进了国子监,后虽科考不遂,但凭着监生身份学政于工部,并在半载之后顺利留部搏了个出身,后一路升迁至员外郎,并外放过一任刺史,虽然所领是个荒僻小州,却也正式迈入绯衣之列。

刺史任上出事被罢,杜衍遂有携子前来房州之举,既是为出身卑微,数十年前亡故于房州的生母迁坟,亦是借此散心,以图还京之后东山再起。

杜中行俨然就是杜衍的翻版,同样的杜家子弟,同样凭借恩荫入国子监读书,如此进可以跳过地方拔解直接参加科举,退亦能入朝中各部寺监学政以图出身,真可谓前程远大。

细究起来,杜中行比之其父容貌才华更佳,兼之读书之余跟随名师习画,也就更多了几分才子风流的气度,在这几日的往还酬酢中,阮清林对他无论容貌家世,才华前程都甚是满意。

正自想着这些陈年旧事,杜中行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敬见礼之后说不几句就暴露了来意——闻知世妹身子不好,特来探病,一并送来他刻意收集到的药方子。

阮清林至今记得杜中行前几日初见小谢时的惊艳眼神,自然也明白他此刻的来意,不过他却只做不知,任其将一个厚厚的包裹交由婢女转呈爱女。

只看那包裹之大之厚,别说是一张药方,便是一本药书也尽放得下了。

此后,杜中行就变得心不在焉的很了,日常的寒暄问答都屡屡出错,眼睛老是瞟向小谢房屋的方向。

待小谢的贴身丫鬟连城出来代为答谢后,杜中行顿时没了精神,怏怏求去。阮清林看到他这落寞的样子既是得意又觉安心,“贤侄慢走,有暇不妨多来走走,陪世叔叙谈叙谈”

杜中行闻言脸色好了些,恭敬辞礼而去。阮清林目睹他去远后转身进了女儿房间,入门就见小谢正趴在书案前看着什么。

走近一瞧,书案上展开着一幅仕女图,画中人姿态曼妙娴雅,又带着几分西子捧心之美,整幅画卷线条流畅,气韵生动,纵然是阮清林这般不怎么懂画的也觉入眼赏心悦目,诚然上佳之作也。

画的左侧还有几句题画诗,以漂亮的八分楷写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画与字皆为上品,然则小谢看的却不是它,而是望着手中一方薛涛笺写就的册页出神,目含流波,双颊晕红,明显是少女情思萌动模样。

阮清林凑近些去看,女儿居然未从出神之态中醒过神来,册页上漂亮的簪花小楷正是小谢自己的笔迹,录着一首伶工词: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

青史几番春梦,黄泉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惜取而今现在。

咳咳咳

神游物外的小谢被父亲的清咳声生生拉了回来,“呀”的一声惊呼的同时忙不迭收了册页,口中兀自道:“爹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既要无拘无束无碍,又凭甚日日深杯酒满,那酒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爹岂不闻‘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乎?”

小谢不满的皱起了瑶鼻,虽做出生气的姿态,结果却是可爱更多些,“以东晋谢安石之功业亦有东山冶游之举,天天只做稻梁之谋又有什么意思?是真名士者自风流”

这种争辩阮清林是永远也辩不过读书极有天赋的女儿的,遂将脸色一板,摆出父道尊严,“杜家子少年英发,与你又是世交,说一声通家之好并不为过,他盛意拳拳而来,你为何就不能亲自出去道个谢?”

阮小谢也不答话,目光只往那画,往那题画诗中瞟了一眼,不尽之意尽在言外。

“这个鬼丫头真是太兰心蕙质了些”阮清林本待要说什么,话将出口时思及以女儿的性子操之过急反倒不美,遂生生改了说辞道:“无论如何你总该顾惜为父与他父亲的多年情谊,下次杜家子再来断不许如此冷淡”

“还来?”阮小谢的瑶鼻又皱了起来,“爹,郎中也看了,客也拜了,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回高阳?”

阮清林皱起眉头,“州衙录事参军事石大人之父七十大寿之期不远,为父焉能不去一贺,你就算不顾念我与石参军的旧交情,也该替你兄长的前程着想。这是大寿,又是整寿,办的份外隆重些,据说是借了万家的别业,你这两日先让连城收拾收拾,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该搬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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