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傍晚,也不知南风呼啦啦的把紧紧地捂在剑胆城上空的雪云刮哪去了,夕阳被彩霞挡住了一半,另一半融化着客栈门口被踩成了屎黄色的雪花,现在比下雪天还冷呢,看架势晚上那些雪云还会来,明天又是一场大雪。
今早客栈老板也带着媳妇回家了,关了客栈大门的柳易在火盆前烤着火,打着瞌睡,门外响起了一阵比他们山寨的牛角弓射出去的羽箭还具有穿透力的声音,“老一辈人说:晚霞升起,前两天肯定打仗了。张嫂子,你赶快寄信给你那男人,这男人啊,但凡知道家里有个惦念牵挂着他的人,打仗也就不会傻乎乎地往前冲了。”
柳易取下了油污的客栈破门往外看,一堆男女老少在满是雪水的街道上跺着脚晒太阳。
有个可能一冬的衣服也只会一件一件往上添,就没脱过的老妇人问道:“张家嫂子,你送了几件冬衣啊?我们开阳郡可是在大沁南边,都这么冷了,虽是男人,在北边也经不住啊,年轻时觉得没多冷,现在黄土已经掩到嘴皮了。”
不知道哪里搜罗来了一团破布的张氏妇人,在细心地纳着鞋底,时不时地拿毛了的鞋针去磨一磨鬓角,已生白发,没有接老人的话。
北方打不打仗,轮不到柳易这个甲士都没见过的店铺伙计去担心,不过看着针尖抹搓着灰白的鬓角,柳易感觉有些心疼,原来他爹在他小时候说的话,都是真的,大多数人,都是苦命的。
这个季节的大沁国,没几个郡是晴天,地处西北的平山郡郡城东皇城,积雪比开阳城厚得多,大雪并不影响年关的生意,各路商人在街道上卖力地叫卖着,宽大的街道这时也显得拥堵不堪。
反复踩踏的雪水已是肮脏不堪,一堆堆的马粪还在冒着热气,就被人和牲畜胡乱地踢得到处都是。
被挤得沾了一身稀泥的汉子,脏手揩着破烂的袄子,嘴上也不饶人,一边骂骂咧咧。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孩子准是被马踢到了,哭得撕心裂肺。
地处偏僻,东皇城一年里难得热闹一回,可今年的热闹被闹得更热闹了,热闹得处处都是断肠悲声。
大开的城门里,涌现十二骑加鞭驰骋而来,飞快的骏马上,身着黑甲的兵士,如同粘在马背上的玄铁,锋利的铁矛早已做好冲杀之状。
头戴铁甲的战马越驰越勇,巨大的冲势将首当其冲的几人撞飞之后,去势依然不减半分。
后面已经是一片狼藉,前方依旧还热闹非凡,当后方的惨叫声传到时,先前的前方早已是人间地狱。
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破阵的三名骑兵用力一拽缰绳,开路的三匹战马竭力地跃起前蹄,倒向了两边,骑兵被狠狠地向后抛出,闷声落入肮脏的雪泥里,不知生死。
其他九骑视若不见,夹在腋下的长矛依旧向前,厚厚的面甲上已经是一层冰霜,身体起伏与战马步伐合拍一致,以驱使战马冲势不减。
骑兵肆虐过的街道中,鲜血很快就消失在了冰冷的泥水里,只剩下一地已经粘了马粪和泥水的货物。
倒地不起的人吐出血沫,有不少人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眼睛渐渐没有光彩。
受伤之人在烂泥里打着滚哀嚎。坐在泥里惨叫的汉子,肚子上的窟窿不断地往外冒出腥臭的肠子,男子下意识地用哆哆嗦嗦的双手往里擩着前倾倒地,身下的内脏在雪水里冒着热气儿。
孩子的啼哭声,女人沙哑的嘶吼声,男人的惨叫声,在阴冷的东皇城上空盘旋不止。
内城凉王府里,先前九骑在帘外站定后,一人说道“禀王爷,天心湖旁确实有三具死尸,大概死在两天前。”
帘内火炉旁歪坐着一个黑裘男人,岁数在五十左右,利落的短胡上,有一根葱根般的手指在揉搓着,娇媚的侍妾身体也裹在了黑裘里,露出束了根丝带的青丝和白玉般的手臂。
凉王宋白鹿用胡子扎着美人的额头,问道“尸体呢?”
甲士答道“尸体天黑之后应该能运到城里来。”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道“王爷,这是从尸体上找出来的,请王爷查看。”
一个约四十的壮汉从兵士手中接过之后,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走到宋白鹿跟前打开后拿在手里,宋白鹿抬头看了一眼后,对着汉子点了点头,汉子会意而出。
宋白鹿伸出左手,摇着下巴,眼睛柔情地看着女人,用食指宠溺地刮了刮女人的下巴,侍妾安静地睡在了他的怀里。
又坐了一会儿的宋白鹿脸色阴沉,缓缓起身,披着黑袍撞帘而出,赤脚踏在已经死绝了的九人尸体上,大步流星,低语一声,“城内纵马,本就该死。”
帘内如脂如膏的女子在慢慢变凉。
宋白鹿对着汉子道:“集结一千骑,王羽带三百骑北上云雾关,宋客师带三百入三当,我领四百去麒麟关,截杀一切在境内走动的活物!”
一个时辰之后,夜幕里四百铁骑飞马而出,手执燕尾紫金枪的宋白鹿更是一马当先。
位于开阳、束水、平山三郡交汇处的麒麟关算得上是大沁王朝一等一的大关卡,也是与大沁腹地相连的唯一纽带,平日里有五千守军镇守,大关建成之后,平山郡几乎是独立于大沁国境之外,对于宋白鹿的狼子野心,大沁朝廷内言官不是没上奏过,皇帝非但不听,对于言事官员轻则训斥,重则贬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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