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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艾拉把阿洛伊修斯扶进学者塔。

布雷安一拳直接打在了他鼻梁上,阿洛伊修斯的鼻血血流不止。把他放下后艾拉七手八脚地从精灵的行李中翻出手帕递给他:“你没事吧?”

“没事。”

就算被打的满脸血阿洛伊修斯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他接过手帕捂住鼻梁:“没伤到骨头。”

艾拉:“”

合着布雷安没打断你的鼻梁就算没事是吗!

“阿洛!”

爱尔也跟着跑了进来他无比担忧地扑到精灵身边:“你真的没事吗?奥利安德可以立刻把贝克长老喊过来的。”

阿洛伊修斯摇了摇头:“布雷安已经留了手。”

加文站在一旁蹙眉注视着阿洛伊修斯,直至纯血精灵将脸上的血迹差不多擦干净了,父亲才开口:“既然爱尔提前跑来同你说明你应该回避一下布雷安的。”

阿洛伊修斯嗤笑出声。

他的声线清冷,丝毫不掩饰其中不屑一顾的轻蔑意味:“回避一下,那么加文,你认为我应该躲到哪儿去?连夜从天临堡逃走吗?”

轻蔑归轻蔑,但加文没有发火,因为他很清楚阿洛伊修斯的情绪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是啊他现在是天临堡没有被正式任命的学者国王来到天临堡他就算回避能回避到哪儿去呢?

只是阿洛伊修斯这话说的在理然而得知仇人到来还要坦荡荡地出门迎接就太过火了。

摄政王布雷安为人自负且刚愎自用更不用说他身上挥散不去的戾气。他本来就想杀了阿洛伊修斯这么迎出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我得去招待客人,”加文叹了口气“爱尔跟我走,让艾拉留下来照顾你。”

“他怎么样?”阿洛伊修斯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

加文沉默片刻:“不如当初你的选择。”

阿洛伊修斯扯了扯嘴角但他没笑。

等到父亲又叮嘱艾拉几句离开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刚才阿洛伊修斯口中的“他”指的是好脾气的金发国王伊德瑞斯三世。

而把阿洛伊修斯扶进学者塔后,他和加文韦斯特持续不到几分钟的对话,竟然是艾拉第一次见到父亲和精灵心平气和的对白。

“艾拉。”

“怎么?”

艾拉回过神来,看向出声呼喊自己的阿洛伊修斯。

纯血精灵已经擦干净了脸上的血痕,鼻血也基本已经止住了。他放下了沾满血迹的白帕子,站了起来。阿洛伊修斯一抖长长的袖子,伸出瘦削纤长的手指,解开了学者长袍的纽扣:“帮我一下。”

说完,他已经相当迅速地脱下了长袍。

艾拉:“”

这可不是艾拉第一次见到阿洛伊修斯脱下衣物了。距离上次拆去锁链已经过了大半年,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既没有绷带也没有血迹,阿洛伊修斯瘦削精干的上身裸露在外,精灵白皙的肌肤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不至于夸张,却也不是学者的那种白斩鸡身材。

但他身上最为显眼的还是各种夸张的伤疤。

刀伤、鞭痕,还有一次又一次多重伤害留下来根本不知道具体是如何造成的伤疤,最显眼的是他锁骨和手腕处的一道道深色痕迹。那是曾经穿过皮肉的铁链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但半年的时光还不足以抚平疤痕。

再加上布雷安一拳打在阿洛伊修斯精致深邃的脸上,打得精灵鼻梁附近红彤彤的,狼狈的身形和面容看上去真的很让人蠢蠢欲动。

“你干什么?”艾拉莫名其妙。

不用阿洛伊修斯回答,精灵只是转过身,艾拉就明白了。

阿洛伊修斯的背后出现了一大片紫色的挫伤,估计是刚刚摔在地上的缘故,学者塔附近的草丛地面没有清理过,里面怕是有石子。

她长叹口气:“我爸这里应该有药膏。”

艾拉打开物品栏,从中找到了治疗挫伤的药膏走向前。

“你坐下,”她指挥着阿洛伊修斯坐回椅子上,“只是挫伤,不太严重。”

阿洛伊修斯:“谢谢。”

艾拉抿了抿嘴唇。

她从陶瓷罐里取出一小团药膏在掌心揉平,然后俯身帮阿洛伊修斯涂在后背上。她的指尖接触到精灵的皮肤,不知道是因为没穿衣服,还是天生如此,阿洛伊修斯的皮肤凉凉的,和他的掌心一样,冰得仿佛不是活人。

一时间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学者塔内安静下来,唯独能够听见的就是艾拉和阿洛伊修斯的呼吸声。精灵安静地坐在原地,他微微低着头,乌黑长发顺着他的肩膀盖住了他的面孔,要不是他的肩膀跟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静坐着的阿洛伊修斯就像是尊玉制的雕塑。

只是这尊雕塑连后背都是疤痕,各种各样的伤疤遍布他雪白的后背,看得艾拉几乎心生不忍了即使是父亲,甚至是布雷安这样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也未必会拥有这么多的伤疤吧。

整整八年,他一直在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然而每一次艾拉对精灵心生怜悯,一想到他的性格和所做的事情,为数不多的同情都会在顷刻消失殆尽。

“阿洛伊修斯,”艾拉低声开口,“你有后悔过吗?”

“”

阿洛伊修斯终于动了动。

他侧了侧头,从艾拉的角度只能看到精灵高高的鼻梁和眉骨:“后悔什么,弑君?”

艾拉一哂。

这个估计他是真的不后悔,艾拉问的也不是这个。

“把自己推到这样的境地,没有人相信你,你也无法信任别人。不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出于怎样的动机,所有人都默认你不怀好意,”她回答,“你可曾有片刻后悔过?”

阿洛伊修斯没有立刻回答。

事实上他沉默了很久,沉默到艾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精灵突然出言:“人类的寿命是很短暂的。”

“什么?”

“你们人类有一句谚语,”阿洛伊修斯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传道、授业、解惑的人,于学生来说与父亲没有什么两样。虽然你和爱尔不是我正式的徒弟,艾拉,但你们尊重我,我完全可以将你们视作自己的后代。”

“”

想了想阿洛伊修斯把自己看作女儿,哪里怪怪的???

艾拉抽了抽嘴角,不说别的,不怕加文发火把你丢出天临堡吗!

幸运的是阿洛伊修斯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见除了精灵语之外的任何声音。艾拉的内心腹诽和神情并不能打乱阿洛伊修斯的思路。

“八年前或者说,我的计划暴露之前,我与你父亲的关系也还算不错,”阿洛伊修斯继续说,“加文是个很有远见的人类,对于人类来说,他优秀的过分,按照纯血精灵的标准衡量也不为过,我亦可以把他当成足以交心的朋友。”

按照纯血精灵的标准衡量

阿洛伊修斯话没说完,艾拉已经大概懂了。

“但是你没将我爸看成朋友。”她说。

“没有。”

阿洛伊修斯坦率地承认道:“我也从未将死在王座上的老国王看成自己的后代,你和爱尔亦然。”

艾拉:“因为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

阿洛伊修斯:“短暂到于我来说不值一提。纯血精灵不能永生,却也接近永生,艾拉,倘若我把每一个值得放在心上的人都放在心上,那我几乎每个百年都要痛失全部重要的人。”

果然是这样。

艾拉的问题是,他把自己置于众叛亲离的位置上是否后悔过?

答案就是阿洛伊修斯根本不在乎。

或许这就是长生种族和短生种族的区别吧。人类的生命不过百年,因此在艾拉的认知身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而对于阿洛伊修斯来说,百年不过是他接近无尽的生命中弹指瞬间。

说到底就是纯血精灵对时间的认识和人类不一样。

药膏抹完了,艾拉说道:“应该是我谢谢你,帮助我修补灵魂。”

阿洛伊修斯:“各取所需,不用放在心上。”

这样也不错,各取所需,仅此而已。阿洛伊修斯需要的是一位足以担当大任的君主,而艾拉一家需要阿洛伊修斯的智慧和经验,保持单纯的交易关系,反而比掺杂感情元素好很多。

“行。”

艾拉特别爽快地答应了阿洛伊修斯的话,巴不得不欠你什么呢好吧!她擦了擦手,把药膏放在精灵掌心里:“你试图与人建立联系,那我觉得保持你教我和爱尔读书就好了,其他的不用。”

阿洛伊修斯:“什么?”

艾拉面无表情:“像这种动不动脱衣服就免了,我不会心动的。”

阿洛伊修斯:“”

精灵的面孔一呆。

似乎是一时间没明白艾拉具体是什么意思,阿洛伊修斯本就失去了视力,这么一怔,失去焦距的灰色眼睛显得更是茫然。那副愣住的神情反倒是给他清矍冰冷的姿态增添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而他的神情告诉艾拉,至少得有一千年没人同阿洛伊修斯这么说过话了!

“真的,”艾拉一本正经地补充道,“连加布埃尔天天半裸在我面前晃悠都没用。”

“”

阿洛伊修斯终于明白了艾拉指的是什么。

他勾了勾嘴角,总是满不在乎的面孔中浮现出了几分几不可查的笑意。但是精灵没有就此发表任何回应,阿洛伊修斯只是站起来,重新穿好自己的学者长袍。

“谢谢你的药膏,”他说,“我闻到了好几种珍贵药草的味道。”

“反正这在我爸的物品栏里也不算什么。”

艾拉侧了侧头,理所当然地说:“你说了,各取所需。”

不过他笑起来到底是不一样。

虽然这家伙总是摆出一副“我很冰山我很冷”的高高在上姿态,但艾拉并不觉得他是个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人当然了,高岭之花的确是高岭之花,然而更多的体现在瞧不起人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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