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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日,婵羽一早就跟着卫皇后出宫去景阳公主家走亲戚了,据说还会去西市逛一逛,赢净虽然面子上没什么,但心里却多少有些向往。宫里的孩子是不能随意外出走动的,至少在一定的年龄之前不可以。因此每当岳攸至他们从宫外带点什么小玩意,赢净心中都对他们的自由徒生羡慕。

杜栩先生出宫探望亲友,母亲近日都忙于筹备慕冬公主即将到来的百日宴。赢净只得闷闷地翻了翻书,看了什么脑中也毫无印象,索性丢到一边去。

赢净从母亲贾美人那里学来一个习惯,每当心中思绪烦杂时便外出散步,一边走一边思考。赢净在想,要杀瑚琏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瑚琏可以说是她命大,但是两次都误伤婵羽,这个人能够枉顾卫皇后的存在,其身份令人存疑。

春日的下午,沿太液池一圈走下来,后心微微发汗,栖云寺三个字遥遥在望。赢净的脚步不由自主就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寺中正殿的门开着,一个缁衣僧袍的背影端坐于蒲团之上。

无为没有回头:“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么?”

赢净警惕地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是我?”

“无为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活不到今天了。公子净请进来吧,我刚烹了茶,用的是去岁第一场春雨,在地下埋了一整年,刚从树下起出来。”

陶制的茶盅造型古朴,盅内一瓣茶叶在沸腾的水中漂伶。赢净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开口。

赢净坐在无为的身侧,看见他微微颔首,双目紧闭。他的眉如刀裁,英气勃勃,但是眉心微蹙,似有难解心事;微微隆起的眉骨和鼻梁之间有自然过渡的优雅弧度,棱角分明的下颌和坚毅的下巴都昭示着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赢净曾一度被他说的那句“你虽没有我的名姓,但却有我的血脉”所困扰,使他在深夜里噩梦连连,当他心有余悸地去向母亲求证的时候,贾美人则拉着他站在镜子前面,赢净在镜中看到一张酷肖父皇的面孔,看久了自己竟觉得有些陌生。

母亲用一贯温柔又坚定的语气对赢净说:“无为早就是个去了势的人,别再胡思乱想了。”

赢净便把自己对有人要暗杀瑚琏的疑惑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瑚琏的名字和身份,免得为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说的这个人,她既是个孤儿,又是个半大的孩子,应该不会是因仇或者因情,”无为替赢净的茶盅中续上水,“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掌握了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拥有者很有地位,甚至可以不顾皇后的体面和公子公主的人身安全,势要灭口。黑手躲在暗处,不弄清这个秘密,就无从谈防范。”

赢净静静思忖这句话的深意,无为的分析多少使得赢净理出了一点头绪,但是新的谜团又浮现心头——瑚琏究竟掌握了什么大人物的惊天秘密呢?这恐怕要问她自己才知道了,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无为又阖上双目,似已入定。

赢净决定将心中另一个疑问也一吐为快:“你背上的纹身,是蛟龙吗?”

无为突然睁开双眼,回头看向赢净,目光射出寒意:“你知道了?”

赢净看了看茶盅中那瓣茶叶,此时已经沉在杯底,他似漫不经心道:“百越传闻中的秘术能使男子遇水化龙,指的是不是这种遇水则显影的纹身?”

无为的表情已经充分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赢净没什么疑问了,他站起身,俯视着无为说:“你要知道,蛟龙不是龙。”

赢净无意欣赏无为的表情变化,转身正欲离去,突然传来了急促而连续不断的钟声,九响为一组,赢净在心中默默地计数,那钟声一共响了十二组,一百零八响。

无为迅速地站起身来,牵着赢净的袖子就往外走:“出大事了!”

赢净知道这一百零八响的钟声是永泰宫中最高级别的召集令,一旦敲响,三公九卿和贵族宗亲必须前往宣室殿,就连替身僧无为也不例外,因为这钟声意味着国丧或者紧急战事。

宣室殿前的广场上孤零零地停着一辆马拉的囚车。马是老而劣的矮马,车是原木打的囚车,车的左右各有四名军士守卫。囚车中还瘫坐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生死不明。隔着老远就传来一股浓烈的臭味,很明显是囚车中散发出来的。一直守着宣室殿前雍州鼎的黑鹰此刻正振开双翅,在囚车上低低地盘旋,仿佛等待狩猎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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