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一般女子的娟秀,她的字大大咧咧如她的人一般,满满登登的占据了扳指的每一寸空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好好的情诗被她刻得歪歪扭扭,如孩童般笨拙幼稚,早没了那份缱绻的意境,反倒是十分可爱。
玄烨俊朗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看了又看,终是戴在了手上。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玄烨如今才二十岁,三番蠢蠢欲动,成了朝廷最大的隐患。
因忌惮于这三方的军事力量,玄烨作出了撤藩的打算。
说是出游,也不能在外呆太久,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一顶小轿进入紫禁城中。
早朝后,皇上在养心殿批阅奏折。
在接连看到五道几乎一模一样的奏折后,玄烨笑了。
盛京早有传闻说郭络罗家的男人都宠女如命,果然不假。
“突感重疾?”玄烨扯唇,轻笑一声,叹道:“这郭络罗忠国多肝胆忠心的人,如今都带着儿子们一同骗朕了!”
李德全没说话,微笑着默默给皇上换了新茶。
皇上岁登基,如今还年轻,可肩上承担的责任可比同龄人要重上百倍,十多年来,从未有过停歇,就连娶妻生子这等事也在算计之中,心累异常。
最近两天却常能在皇上身上看到属于年轻人该有的轻快的笑意,实属难得。
虽然郭络罗家的那丫头,光看从小到大的经历就让人觉得闹心,可若是能调节皇上的生活,让皇上自此真正的轻松快乐起来,倒也算是有用。
玄烨心情轻盈的重新沾了沾朱砂红笔,只回郭络罗忠国了一道折子。
早在顺治十二年十月,尚可喜首次上疏以“痰疾时作”请求归老辽东,为顺治皇帝以“全粤未定”挽留。
如今康熙十二年,尚可喜第十一次疏请归老辽东、留其长子安达公尚之信镇守广东。
玄烨深思,刻着可爱诗文的扳指转了又转。
从前做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时,指腹摩擦间,圆滑光润,现在却变了触感。
思虑不禁由三番的案子上,缓缓转移到了翠玉扳指上,唇边勾勒出浅浅的笑意。
远处的小太监很是好奇,趁着李公公不在,私自给皇上换了盏茶,这才瞧见了皇上在看什么。
皇上一向警觉,如今他站在旁边足足看了两秒,皇上竟也没察觉。
可龙须也不是这么好捋的。
不敢多做试探,小太监赶紧跑了出来,给早已收买他的娘娘主子们报信。
嫔妃们皆到皇后娘娘那儿去告状。
“娘娘,听说那扳指极其别致,皇上如今都不怎么理朝政了,每日对着那扳指发呆,长此以往,必当影响大清国啊!”
“是啊,娘娘,定是宫外那狐媚子将皇上弄得鬼迷心窍了,您可要为臣妾们做主,为大清国做主啊!”
“臣妾也听闻,那扳指刻的歪歪扭扭的,可想而知,定不是什么文化人。娘娘,皇上若是偶遇清白人家的姑娘还好,若是被人误导,去了什么烟花之地龙体该怎么办啊?”
“是啊,娘娘,依奴婢之见,您应该将李德全提过来审问一番,问问皇上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才好”
年轻的赫舍里氏端坐在高位上,心神疲惫,却不得不应付这些七嘴舌的嫔妃们。
她端庄而温婉,气质如兰,哪怕是训责,也是温柔的:“住口,皇上去哪儿,岂是后宫嫔妃们所能随意打听的?”
嫔妃们听到此话,虽皇后娘娘并无威严可言,可终究是噤声了片刻。
静默片刻后,皇后见大家都没那么聒噪了,轻缓的大度道:“皇上还年轻,子嗣稀少,若喜欢那女子,不日应接回宫中,开枝散叶,众姐妹们更该欢迎才是。”
众嫔妃听闻此言皆都暗暗绞了帕子,愤愤不已。
知道在皇后这儿讨不到什么便宜,众嫔妃们渐次告退了。
出了坤宁门,红墙绿瓦的宫道上,一种贵人们暗恨不已:“咱们进宫这么多年,也为曾见皇上对哪个女人这般特殊过,如今却出现了个名不经传的人要进来”
众人皆是咬牙不已。
“还不是皇后无能!”
“就是,无能就罢了,还强装大度,真是令人不齿!”
“也不知皇上到底是去了哪儿了?哎,你们谁知道也透露下啊,好歹咱们现在众姐妹才是一心的啊”
“惠贵人,瞧您这话说的,如今纳兰家深受皇上宠信,您都不知道的事儿,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你!”
众娘娘们的话很快传入皇上耳中。
玄烨叹道:“还是皇后识大体啊!”
李德全站在一旁,弯腰垂首,很是忐忑。
也不知是哪个养不熟的狼崽子,竟在他眼皮子底下作祟!
玄烨抬手:“去查查。”
“嗻。”
李德全松了口气,赶忙出去了。
入夜,郭络罗家焦灼不已。
皇上回复的折子上,只写了一句话:
爱卿诓骗于朕,朕甚是伤心,若选秀见不到人,提头来见!
前半句还煽情呢,后边直接威胁了。
郭络罗忠国老脸皱成一团。
皇上这小娃娃从小就精,他这第一次蒙人还没蒙过去,实在尴尬难堪。
郭络罗家众人围坐一圈。
具都是一个拄肘扶额抖腿的姿势。
纠结、焦灼、痛苦、郁闷、心塞塞
小五郎蔫嗒嗒的开口,打破平静:“阿玛,要不就把小六嫁过去好了,皇上年轻有为,妹妹是个文盲,人又野蛮,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他话音一落,被四哥和小妹同时一个爆栗。
“谁文盲野蛮!?”
“小妹多温柔!!”
小五郎泪流满面:“”
嘤嘤嘤嘤嘤
温柔个鬼啊,就知道欺负他。
一家人坐着呆了一个时辰,一个正经法子也没想出来。
索性选秀还有大半个月,郭络罗忠国先组织孩子们睡觉:“明日还要上早朝,更有差事要办,小六的事,明日白天再想。”
小五第一个起身,伸了个懒腰,“就是,我还个儿要长呢!”
因晚生几年,他可是兄弟们中个字最矮的一个了,平常没少被嘲笑。
一定得改变这种现状!
后脑勺当即挨了一巴掌:“就你废话多!”
小五郎气得跳脚:“三哥!!”
妧妧因有心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索性换了身夜行衣,再次潜入广济寺后院。
却不料,这回将所有的厢房都翻遍了,却仍然没找到心上人。
失落的从广济寺中出来,沿着已经人烟稀少的街道,溜溜达达的走着。
远处的灯火接连熄灭,伙计们出来搬东西,酒馆渐次收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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