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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媳妇儿绍美华对着那一筐子芽虫犯了愁。

之前她跟着小盛老师还有陈大队长上山的时候没有多想人家小盛老师和陈大队长让她摘什么她就摘什么。而从树上摘芽虫这种活计着实不需要多大的技巧,也不需要带什么脑子。她往那儿一站一刻钟就完全成了熟练工,一小时之后摘起芽虫来那是眼睛都不带眨的。

下了山提着筐子回了家,等闲下来绍美华才发觉自己生理性地接受不了把这种虫子当菜吃。

“哎娃儿他爹你说这真的能吃吗?”

绍美华不敢多看筐子里的芽虫,就怕自己多看一眼又要浑身都冒鸡皮疙瘩摘芽虫的时候她没多想,也就不怕这芽虫。无奈老张回家之后见了芽虫就跟见了鬼似的跑得比谁都快。她被老张这么一带再同老张一起去仔细看那芽虫顿时和老张一样被那芽虫又丑又怪的样子给吓着了。

张伟不怕蛇不怕狼,不怕蜘蛛也不怕灶蚂蚁。偏生就怕了这芽虫。见那筐子里的芽虫居然还活着还会爬他一个激灵就尽可能地躲到了远离那筐芽虫的地方。

“你问我、我问谁?”

张伟原想着今天媳妇儿下山回来了,说不定自己就能打个牙祭了。毕竟小盛老师说了山上那虫子不论每个人摘多少那都是能自由带回家的。

可张伟怎么都没想到媳妇儿拿回来的是一筐虫子是看上去就极其吓人的虫子!

这玩意儿能吃?就算能吃他也不会吃的!他又不是那啄木鸟什么的!他好好一个大活人干嘛要吃虫子呢!?

夫妻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为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萎缩这下子更是耸头耷脑谁都不愿意再去碰那筐芽虫。

“对对了!小盛老师不是说过李二狗吃过这虫子么?咱们去问问隔壁李二狗啊!”

绍美华平时可不喜欢李二狗,她连这二流子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就怕招来了隔壁这小砍头的灾星,又被李二狗嚯嚯了自家的好东西。

“也好也好”

听到有地方处置那一筐子芽虫了,张伟连忙催着媳妇儿拿起筐子去了隔壁。

李二狗正擦着他爹留下的土枪呢。

经过昨天的事情,李二狗也多少明白山上的林子遭了这么严重的虫害全是自己躲懒没去巡山的过错。虽然他一想起炸芽虫的味道来就美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只想把床给掀了。可是从顾凌霄那里得知芽虫是比鸡蛋好的高蛋白之后,他实在没脸还跟着顾凌霄还有陈华一起上山去采芽虫。

“二狗蛋子,开开门。”

“谁呀?”

李二狗一开门就看到了老张和他媳妇儿。

老张也就罢了,他媳妇儿可是恨不得把他这小砍头地按进土坑里埋了的。见了绍美华,李二狗忍不住嘴快一句:“哎唷,稀客。”

绍美华对上李二狗的视线,顿时羞得一时间抬不起头来。

“二狗蛋子,今早上的广播叔听首都来的小盛老师说你吃过那芽虫啊?”

老张不说还好,李二狗一听见“芽虫”两个字,哈喇子都要流到地上去了。

见老张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他连忙不着痕迹地吸了吸嘴角:“嗨,我还说是啥事儿呢。叔,您和婶儿进来说话。来来,坐。”

让开身子把老张和绍美华迎进屋子里落了坐,李二狗难得端正了态度,只是他那双眼睛眼角总是往绍美华手里的筐子飘。那筐子上被绍美华盖了层旧布,看不到里边儿的东西。但李二狗直觉地认为绍美华手里这筐子装得一定是满满的芽虫!

隔壁的美华婶子他还不知道么?干起活儿来一双巧手最是快,就是人有点儿没主见,最容易被别人给带进沟里去。

他可是知道她今早上带着孩子和小盛老师还有陈大队长一起上了山去的。这会儿老张叔一开口就提起芽虫,那甭说,一定是他们夫妻两个对着一筐子芽虫就不敢下嘴了!

还别说,李二狗这一通分析真是挺头头是道的。他这些年别的不行,蹭吃蹭喝时倒把察言观色、掌控人情绪的那一套给练出来了。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就成了李二狗的看家本领。

“叔,咱实话跟您说。芽虫不管啥味道它不都是虫子吗?你也知道我这人嘴馋还不挑,当然是什么都能吃。就是胖乎乎会蠕动的大虫子我也能吃!”

听见李二狗的形容,老张脸色一青。李二狗则是心中暗笑,装模作样道:“今个儿好多人都上山了吧?我估摸着肯定有人采了芽虫吃不下去的。”

“我倒是想用芽虫下酒吃,就是这不我还有巡山的任务,我不能为了吃耽搁了正事儿嘛。所以今个儿没跟着大伙儿上山。”

状似不经意地一叹,李二狗道:“要是有人不吃虫子,我倒想拿鸡蛋换人虫子哩。”

鸡蛋!!

绍美华的眼睛里几乎要怒放青光了。

李二狗是村里少有的“有禽阶级”。他家院子围栏里有两个鸡棚,早年小河村因为传染病肆意流行,又怀疑是和禽畜有关,所以家禽的家畜都给部队来的人打死埋了。李二狗家的鸡棚也空了好几年。

但去年李二狗硬要说山上的山鸡飞下来住他家鸡棚里不肯走了,就这么养起了鸡来。实际大伙儿都知道这二流子是故意设了陷阱把山鸡引进自家院子里当家禽养。

可知道又怎么样呢?没人拿得出证据啊。再者大家乡里乡亲又都是亲戚邻居,闹开了那得多不好看?

与其让李二狗去嚯嚯自家的东西,那还不如睁只眼闭只眼让李二狗养两只山鸡下蛋吃。这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绍美华自认没法像李二狗这样没皮没脸,纵使她闻着隔壁煎鸡蛋的香味儿胃里就跟开了个洞似的馋,她也总是拍着自家丫头丫丫的背,给丫丫说那香香的鸡蛋不是好东西。

丫丫馋鸡蛋馋很久了。小孩子不懂什么“好不好”,只知道哪样东西香不香。绍美华为自家丫头六岁了还没吃过一次鸡蛋心疼得要命,又因为誓要和李二狗这二流子划清界限,所以从没想过去求李二狗施舍自家一个鸡蛋。

这会儿听见能用芽虫换鸡蛋,绍美华哪儿能不激动?

“二狗蛋子,你说的是真心的?”

李二狗连忙笑道:“婶儿,我啥时候骗过你?”

李二狗这倒是没说瞎话。他这人不骗人,就是一张抹了猪油的嘴巴里长了一根三寸不烂的舌头。

绍美华不再多想。她把自己手里的筐子放到李二狗家的桌上,又朝着李二狗掀开了布巾的一角。

“喏,整整好。”

看见了李二狗再也压抑不住的狂喜,绍美华说着又把筐子盖上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二狗蛋子是吃虫子吃上瘾了。

“婶儿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二狗蛋子你这个怎么做。但看二狗蛋子你喜欢吃这个,就想要不然把这个让给你吧。”

李二狗再见芽虫,别说什么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了,脑子里炸开的只有那芳醇浓厚的焦香。他的口水止都止不住地往外冒,只恨不能现在就去热锅把这一整筐芽虫都给炸了。

“哎唷婶儿!你看你!我们这么多年邻居,您大姑父还是我爹堂姨的表哥呢!您和我客气啥!”

没顾上讨价还价,满脑子都是“炸炸炸炸炸!现在就炸!!”的李二狗冲出去惊起了鸡棚里的鸡,又风风火火地摸了两个蛋杀了回来。

“婶儿!这两个蛋都归您!甭跟我客气!”

把鸡蛋塞绍美华的手里,李二狗在不知不觉间连对绍美华的称呼都从“你”换成了“您”。

“快回家给丫丫做顿好吃的吧!今个儿我就不送了啊!!”

李二狗嘴上是这么说着,实际几乎是把绍美华和张伟夫妻给丢出了自家门外,然后掩上了门。

一手一个小小的鸡蛋,绍美华这会儿却感觉自己有点儿亏了可换都换了的事情,难不成她还能踢开李二狗家的门,把那一筐虫子要回来?

想起那些蠕动的虫子,绍美华又是一个激灵。她决定不再去想虫子的问题,首先回家先给丫丫蛋吃!

对!这次她一定让丫丫圆梦!这鸡蛋一个要炒的!一个要蒸的!

这边厢绍美华激动地切了小葱,拿一个鸡蛋给丫丫摊了个小圆饼。又拿压箱底的猪油来调了另一个鸡蛋,给丫丫做了个蒸鸡蛋。

丫丫坐在桌边不停地喊:“鸡蛋!鸡蛋!”

绍美华也忙活的眼睛发光。就是平时被人“老张”、“老张”喊的张伟因为笑容都好像年轻了五岁。他摸着孩子的脑袋,把自己也是几十年没碰过的鸡蛋送到了丫丫的面前。

一阵剧烈的浓香忽然顺着风飘了过来。哪怕老张家充盈着煎鸡蛋的香气,那阵剧烈的浓香也像是无形的拳头一样砸破了老张家的泥胚房。

丫丫小嘴一停,手里还盛着一小勺蒸蛋拌饭的大锡勺掉落在了地上。绍美华看见鸡蛋落地,自然心疼得不行。她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却在捡起勺子后一句责备孩子的话都说不出。

香。实在香,实在是太香了。

这么霸道的油炸香气,别说是一个鸡蛋了,就是十个鸡蛋、一百个鸡蛋也比不上啊!

绍美华偷偷把窗户打开些,鼻子顺着风里吹来的香气一分辨,发觉这浓香果然是李二狗家那边飘过来的。

“我说这小子怎么突然肯拿出鸡蛋来了。他平时可把这些鸡蛋宝贝得紧。还说他家那鸡精贵,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生一个蛋”

张伟啼笑皆非,嘴里数落了李二狗几句。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李二狗做事从不吃亏。他能拿出鸡蛋来换芽虫,那绝对不是他好心,想给年纪还小的丫丫吃顿好的。

今天这芽虫换鸡蛋可不能说是李二狗坑了他老张家,毕竟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不?

带着人手上山的顾凌霄不意外今天采芽虫的人更多了。

有几家是真吃了芽虫,发现这玩意儿看着丑,吃着香。也有几家是像张伟家一样跟李二狗以物易物,拿芽虫换了别的吃的。

顾凌霄并不去管小河村的村民们都把采摘下来的芽虫拿去做什么了。她只是反复叮嘱村民们,千万不要把芽虫直接倒在外边儿,或是丢弃在田野里。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二狗的歉意只让他在第一天时缺席了芽虫的采集,到了第二天,李二狗已经大言不惭地说着:“这是我闯出来的祸!我要将功补过!”这样的话,开始上山采芽虫了。

就是这人远远比不上妇女们手脚麻利,采来的芽虫只比那一群小毛桃要多一点点。

眼珠子一转,李二狗这小机灵鬼干脆直接不采芽虫了,就缠着那些妇女们要拿别的吃食和她们换她们一天采到的芽虫。

顾凌霄权当没看见李二狗的作为,李二狗知道顾凌霄这是默许了自己,更是在收集芽虫上不遗余力。

他算是发现了,不同树上的芽虫味道还不一样哩!有的有种特殊的草木香味,那味道就跟吸满了蜜水一样香甜。有的有些涩,但这涩一过去,嘴里就那个鲜啊。还有的汁水饱满,特别嫩滑。还有的甘香爽脆,配上一口红星二锅头,那滋味贼得劲儿!

放不下这每一口都是享受的硬核美食,李二狗就这么爽过了五天,到了第六天,他发现谁都不愿意和他交换芽虫了。而且

山上的芽虫居然要被采光吃光了!!

不过一星期的功夫,小河村居然家家都吃起了芽虫,芽虫也取代鸡蛋成了小毛桃眼里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上山采芽虫时小河村村民们也再不挤到一处站着,而是分散了你找这边我找那边,好扩大搜索芽虫的范围。

李二狗不敢置信地看着山上那干干净净的树干,仿佛只要再瞪久一点儿那树干里就又能生出几只芽虫来。

顾凌霄双手抱胸站在李二狗后面看着失魂落魄的李二狗,她忍着笑意。而顾凌霄身旁的陈华则是和李二狗一样不敢相信这一场可怕的虫患居然只是开了个小小的头,就被几乎完全根除。

就小河村的村民们对芽虫的热衷而言,小河村周边儿山上的芽虫被吃到断子绝孙那只是时间的问题。以后小河村曾经出过一种独特的虫子美食的事情恐怕就只能变成口耳相传再难亲历的传说了。

“李二狗。”

“诶、诶!”

猝不及防被顾凌霄喊了一声,心虚于自己居然在想“芽虫这种害虫要是再多点儿就好了”的李二狗回过了头来。他见顾凌霄和陈华都在,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李二狗听人说过,现在国家有一种罪叫“投机倒把罪”。这种罪专门打击那些买空卖空、囤积居奇、套购转卖的投机倒把分子。

虽然他就是自己嘴馋所以才跟人换芽虫,但严格说来,他这行为很可能也是投机倒把行为

“李二狗,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吧?”

顾凌霄笑起来很好看,嘴角弯弯的,酒窝甜甜的。而且因为她浑身书卷气息,人是又文雅又有风度。

可不知道怎么的,陈华总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这笑起来很好看的小老师笑容下面的一抹黑心肝。

“我我我我我、我没、没没没做什么呀我我我能做什么啊”

李二狗紧张得都结巴了还要死鸭子嘴硬。顾凌霄也不戳破他,只是挑眉“哦?”了一声。

李二狗更紧张了,挤出来的笑就跟哭似的:“盛、盛老师您这是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先说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是不老实交代”

顾凌霄尾音拖得长长的,李二狗则是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陈华看到这里就知道盛老师已经赢了。

果不其然,李二狗老老实实地垂下了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盛老师,您不是知道的么?我这人从来不干那些大奸大恶的事情。就是我老管不好自己这张嘴,总是想打打牙祭我想我这罪不至死吧?”

李二狗不知道投机倒把罪有多重,会不会要自己狗命。所以他试着先探探顾凌霄的口风。

“那倒确实。”

顾凌霄笑眯眯的。人她吓也吓过了,现在李二狗这么老实坦诚,她要再吓李二狗,就得把人逼急了。

“你只是个买东西的买家,既没有囤积居奇,也没有套购转卖。”

见李二狗脸上逐渐亮堂起来,顾凌霄微微眯细了眼睛,她音调一转,凭空就多出一种威压气质。

“但你明知道卖东西给你的人都是投机倒把分子,你还去买投机倒把分子的东西。你这是助长了投机倒把分子的歪风邪气,说你就是投机倒把分子也不为过。”

“”

李二狗呼吸一窒,面上煞白。背上刚冒出的热汗被风一吹,瞬间成了透心凉。

“不过我不是来追究你这些问题的。”

顾凌霄忽然又放软了口吻,那温和的声音就跟暖暖的阳光、柔柔的微风一样令人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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