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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放慢语速,定了一下心,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

“只要你们在县城有关系,供销社给我拿出批条,1吨钢材,我给你们一个月工资。有多少要多少,决不含糊。怎么样?够兄弟吧。”

白梅兴致勃勃地刚想开口,老宁已是酒醒了一半,红着眼睛似乎带有杀气地睨了老婆一眼。

立马坐直了身子,关公似的脸有些发暗。

“钢材可是国家统一计划,谁敢批,这不是投机倒罢吗。没有,没有,决对没关系。”

头摇得更鼓似的。

白梅暗然地拿起筷子,伸进只剩下鱼骨和残汁上飘着几粒变得暗绿焉耷耷的葱花的盘子,翻来翻去,也不知在找什么。

唐老弟哈哈大笑起来,“你呀,老兄,就是胆小,这是什么年代,改革开放了,八十年代。还什么投机倒罢都来了。

你看,我,兄弟我,抽的啥烟,随随便便可以拿出几十,你们一个月的工资。你那小人书摊能挣几个小钱,挣到猴年马月?.....

有关系不用,傻子呀。活人还被尿憋死呀,狗屁的计划。他妈的,早就有人在做了......

老兄,不要怕,有我呢,兄弟我行走江湖,什么没见过,什么行情不知,什么形势不懂?没有那金钢钻,哪敢揽瓷器活.....保证你没事,我不说了吗,发家治富,要靠大家共同努力,你说是不是?”

在旁的王阿姨那双发亮的小眼睛暗淡了下来,一张肥脸恢复了正常,没兴趣地白了自己男人一眼,自语地数落起来。

“前两年,我家男人半夜起来做包子,天不亮偷偷地拿到车站去买,好啦,钱没挣到,被抓了,关了三天,东西还被未收了。那两个月,我们娘几个喝西北风......”

那男人没等她说完,呛了回去。

“没用的婆娘,有本事生个儿子去。只知道数落这些。”说完端起酒杯自己喝起闷酒来。

那王阿姨被自己男人呛得肉脸红一阵白一阵,低头不语。

唐老弟也不理睬那王阿姨,手指指白梅,红着眼珠冲着她笑。

那双贼兮兮醉熏熏的样子,让白梅很不舒服,低头去看儿子那圆溜溜黑青青的寸头。

“你看嫂子多漂亮,”

明显加重了口气,拖长语音。

“这张脸,没有好好护理,这样下去可不就成了黄脸婆。身材这么好,没见穿件象样的裙子,谁还穿旗袍,看满大街流行是喇叭裙,大喇叭裤,真丝垫肩杉,多洋气。可惜了......

宁大哥,你可对不起嫂子呀......

看看你们家,还有两个孩子,总得让他们上个好大学吧。现在供一个大学生需要多少钱,越往后都不包分配了,工作也不好找,当父母的不未雨绸缪绸缪,为他们计划计划?”

说着,拍拍宁大哥肩膀,一双迷离的醉眼意味深长地瞟着白梅。

宁大哥有些尴尬地向里屋望去,扯着粗大的嗓门对着孩子们吼到:

“还没写完呀?”

“完了,做完了。”

宁霖有些小得意地拿着一张写满密密麻麻爬满蚂蚁般数字的蓝条纹数学作业纸走出来。

身后跟着王阿姨家的两个孩子垂头丧气空手出来,完全没有前面的傲骄,就象斗败的公鸡一样站在自己妈妈身后。

宁勃海好奇地问道:“你们姐俩怎么空着手出来了。”

宁霖接了过去回答,“他们俩写到一半出错了,就没再写了。这是我的,唐叔叔,你看下,有没错。”

唐叔叔接过作业纸,脸上的笑容在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嘴角有些牵强的往上列着。

布着红丝的眼睛仔细地寻找,也没发现有哪一笔是重复的,写错的,修改过的痕迹。字迹娟秀,数字排列整齐,毫无破绽。

一双暗淡的黑眸从纸张边角与自己胸前缝隙偷偷瞄了好几回桌上那三张票子。

良久,才移开那纸张,脸上挂着是笑非笑,拿起票子慢慢地递给宁霖。

宁霖回过头看了看妈妈,不敢接。

那唐叔叔有些窘态,拿着票子的手似伸非伸,没了醉意,也不知是假意还是真意地说道。

“霖霖,真出乎叔叔的预料,我可考了无数的人,还没有一人能通过这个考试。有人写到100都出错的,你竟然可以写到500,都不会出错,看来你的定力很好,心细,沉稳,唐叔叔佩服,将来必成大气。老宁,你可是养了个优秀的女儿哦。”

那王阿姨一家听得是羡慕不己,狠狠地瞪了两眼自家两个没用的小家伙。

宁大哥听得很是高兴,说到了心坎上,也是借着几分醉意,满意女儿争气,被唐老弟夸得这么厉害,也算是奖励她,

所以在旁松了口,“接着吧,谢谢老弟了。”

宁霖接过崭新的票子,转身递给妈妈。

那白梅自然是眉羽含笑,漂亮的脸乐开了花,白得这么大笔收入,这可是近一个月书摊收入,生意不好时,这个收入都没有。

“唉呀,你老弟还真是,这么认真干麻。”

说着话,接过女儿递给来的钱拿着进了里屋收捡起来。

宁勃海一高兴哈哈哈笑着又开始劝起酒来。

“再来几杯酒。”

“不了,不了。完全醉了。天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了。”

那唐叔叔有些无趣地告辞。当然大家是热情的挽留。

最后两家人也互道别,大家都散去。

醉酒的宁勃海早倒在了床上,拉起了风箱。

宁霖帮着妈妈收拾一桌的杯盘狼藉,残羹剩汁。

这夜之后,唐叔叔再未出现过。宁霖再次遇到唐叔叔还是她工作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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