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霖从重叠的芭蕉叶缝中看出去,依稀可见鱼塘一半印着山影泛着水波,有几个黑点在水波中移动。对面山坡已经变深绿,红色太阳圆球一样带着一片白云的身影刚与山顶擦边。
这时的李新明并不知道宁霖到来,正与自己的父亲在自家屋前的坝子里剖裂竹条。只见他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光着瘦小的身板冒着汗珠,黑红皮肤下清晰可见纤细的肋骨。
左手掌缠着黑黄破旧的白纱布抓着一米多长一半躺在地上的厚实竹条,裂着嘴,露出两排白净的牙齿用力地咬着竹条一端头,右手从厚实的竹条上分裂出薄薄一层黄色蔑片,刚剥裂出一小指半宽的蔑片悬浮在空中透着黄光清晰可见经络纹理。
只见李新明一双黑眸顺着高挺的鼻尖斗鸡眼似地专注地盯着蔑片,一刻不敢放松地观察着厚薄是否均匀,左手不停来回前后调节竹条。如果手艺好的话一根老竹条可以分裂出七、八片透光的黄蔑和一片青蔑。
夯实的泥土地面已经放了一堆溜薄的黄蔑片。分裂出的第一层青蔑片则堆在一边正在打凉席的父亲身旁不远处,压着父亲一双破烂的蓝色胶底鞋。
李新明的父亲头发略长己到耳边有些花白杂乱,暗黄黝黑的脸上象刀刻般的三条皱纹深深地印在额头,稀薄的眉头紧锁,中间形成川字纹,眼窝凹陷,上眼皮有些下达,看上去非常疲惫。50来岁看着已是60好几。
躬着略驼的背坐在凉席编好的部位边沿,身穿一件陈旧蓝布衣服,衣角补了一块白色补丁,衣袖卷到了手肘上,干瘦的前臂看上去只剩黝黑糙皮带有少许肌肉包裹着象木棍一样的骨骼,一点不粗壮。
因长年农活导致指骨骼粗大突出的一双手,布满老茧开着裂口翻着老皮象老树皮样粗糙,被各种植物汁液长年浸染己变成褐色,残留在指甲缝里漆黑。
按他们当地的行话捡一压一方法,只见他右手抓着一把捡1层的蔑片,左手拿着比蔑片略长的手掌宽菜刀型木板压1层,顺着木板新押入一根蔑片。
接着他那粗大的手松开抓着的蔑片,双手推动木板来回轻轻地靠打刚押进去的蔑片紧实平整后,立身抬头,拿起木板带起所有细条柔软的蔑片离地在空中起伏舞动,划出青色弹性波浪,发出一阵清脆的唰唰声后,平平顺顺地重新铺躺在地面上,又开始捡一压一。
在他们身后犄角处齐人腰高的竹篱巴围了一小圈地,三只鸡正啄食,地面上洒着碎玉米粒菜粒。上一步石梯是一排开着两扇门的老房子。
一人高两人宽不规则的清石板拼接的墙体前堆满了烧火用的枯枝干木材,石板上方是竹篱芭抹红泥土稻草墙一直到顶与檐底间留有一手掌缝隙,斜坡屋顶上的青瓦被房后高大浓密的树木档住阳光有点死气沉沉。
李新明虽然与王维芳是同学,又住同一村,但平日里很少往来,到是他四哥经常找王维芳的父亲购买村里卫生所报废的青霉素铝合金瓶盖。
这不,此时他四哥正光着黑红结实的膀子站在屋檐下,一拿着一个充满氢气的红色气球,一手熟练地给气球栓着白色缝棉被线,脚边横躺着从卫生所购买的废旧氧气铁瓶改造自制的简易气球充气器。
从他身后开着的房门看进去,屋内房顶挤满了花花绿绿圆溜溜漂亮气球,似乎都想冲出屋顶,尾巴掉着直直一动不动的白色线。到是给屋内发暗的泥土房平添了色彩和生机。
明天镇上赶集,天不亮,他就会拿着这些气球去镇上卖,卖得的钱补贴家用。
李新明在家排行老六,家里两个姐姐都嫁到外乡,母亲身体不好,长年卧床不起,由于家穷,三十好几的大哥娶了一个有些弱智的残疾妻子,已经分户,家安在山脚靠鱼塘旁。二哥出远门在外工地学了砖瓦活,好几年没回家了。后面还有一个弟弟十来岁了,因为是老小,也不好好读书,成天只知道在外打架捉鱼抓黄鳝,让他放牛都不放心。
一家的重担全压在了四哥和父亲身上。
唯有李新明眼看着逐渐长大懂事起来,也知道开始努力读书,父亲心里多了些许安慰和指望,盼着他有一天出息了,也算是自己熬出了头,也就是他们全家翻身的日子。
这时,父亲一边打着席子,一边对李新明说话,常年吸烟,嗓子有些干哑。
“六娃子,不要弄了。去看功课吧。家里就只有你一人读书了。你可要好好地学习。等你考上大学工作了,把你大哥接嫂子的钱还了,我就不做农活了。你妈也有钱看病了。”
李新明没停下手里活,只是上下薄嘴唇有些微动,从咬着竹条的两排齿缝中蹦出含糊不清的话。
“放心吧,我肯定能考上......已经毕业,今年暑假没有作业。我会抽时间看书的。明儿四哥要去赶场,今晚,我再赶着编一个小簸箕,让四哥拿镇上去卖。”
父亲好是嗓子不舒服,干咳了好几声。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干自己的活。在他身后打好的席面纹路紧致均匀平整,看起来细腻滑爽泛着淡淡的青绿光泽。
穿过坝子边坎上的竹林杆缝隙可以看见山脚下,老大家的青瓦房顶冒起丝状的炊烟徐徐飘起。父亲心里多了份安慰和踏实。
眼看着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坡,没了影。整圈山坡都变成了墨绿色。王维松也完成了屋面房瓦的整理,收了坝子上的麦子。
吃过晚饭后。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今晚没有一丝月光,更没有星星。但天穹看上去并没有那么漆黑,朦胧中竟能看清山岳起伏黑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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