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长见二人玩得开心,本来嫌弃池塘水脏,再不愿下去的,也被他们勾起了兴致,下水与他们打闹一阵,又各采了满怀的荷花、莲蓬之类,方才尽兴上岸。
三人身上满是淤泥,于是由唯一勉强认路的杜蛮领着,东走西绕,衣裳都快干了,才找到一条哗啦啦的清澈小溪。三个人又跳进去,也不用脱衣服,你泼我,我泼你,玩了个畅快。身上没了泥点子,又觉得肚子饿了。
见日头西沉,杜蛮这才想起要去找小姨母,于是三人水淋淋地上路了。
一番好找,又向几个人问了路,总算赶在天黑前找到小姨母的家门。
杜蛮却躲在草垛子后面看着院门,并不上前。顾守业连声催她:“快去叫门啊,你小姨母又不认得我们。”
天不怕地不怕的“蛮将军”却犹豫起来。
顾守业看着家家烟囱都冒着袅袅炊烟,肚子更是叫个不休。再要催时,阿长偷偷示意他看杜蛮通红的眼眶。顾守业吃惊,趴在阿长耳边告诉他:“蛮蛮可犟了,她爹罚她不给吃饭,她也不哭的。不过我看到她娘偷偷给她吃点心了。她这是饿哭了?我都没哭呢。”
阿长毕竟年长两岁,又不似顾守业没心没肺地长大。冲他摇摇头,又竖起食指。
忽然从小姨母家你追我赶跑出来两个小孩,杜蛮怕他们发现自己,转身就跑。顾守业叫她:“怎么了蛮蛮,你等等我们!”和阿长一块追过去了。
小姨母柳阿妹隐约听着动静出来时,三人早已不见身影。问门前玩泥巴的一双儿女:“刚才外头谁来了?”
男孩大一些,回他娘:“没看清就跑了。”
小女儿却说:“蛮姐姐。“再问她就说不清楚了。
柳阿妹四处打量了一圈,并不见杜蛮,心里却有些不安,在门口怔怔站了半晌。倒是两个孩子见天黑了害怕,才把她叫回神,带着儿女回屋了。
杜蛮三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阿长先受不住了,脚下一拌摔在地上。
杜蛮两个只好回头扶他起来,顾守业道:“你怎么跟小姑娘一样。”见杜蛮瞪她,又改口:“还不如小姑娘呢!”
阿长又红了脸,解释道:“我在家里只是读书习字,平日里不许我乱跑,我还是头回跑这么远呢……”
顾守业同情地看着他:“你真可怜,我每日去学堂读书两个时辰,已经很难受了,你每天都只看书吗?那你会不会犯困啊?我一看书就犯困,夫子总要拿戒尺打我,连祖母都不向着我。还好有蛮蛮帮我写大字,不然我不是累死就是被打死啦。”
杜蛮笑他:“又装可怜,你三天两头装病躲懒,要不是老太太替你遮掩着,你以为你真能混过去?”
阿长不解:“读书明义,先贤真义醒人心目,教人智慧。只要手中有书,便是独坐家中也能通晓天下。你为什么要逃学呢?听说学院里有众多同学,倘若遇不解之处还能互相探讨,同窗之间你来我往,多少热闹!可惜我家里不许我出门,延请了一位先生在家里为我讲学,从来只能与夫子二人两两对望。下学之后静坐读书,如遇不解之处,只能次日再向夫子讨教。于是疑惑在心不能安寝,次日醒来难免精神不济,不但长辈见了忧心,上课时也会没精神。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呢。”
顾守业摇头:“不是书院,我才启蒙呢,只是到夫子家的私塾读书罢了。那些同学还打不过蛮蛮呢,跟他们玩有什么意思!你就一个人上课吗?那夫子不就盯着你一个人了?真可怜,你是不是一动不敢动?我们夫子严厉地很,戒尺一直拿在手里,总是眯着眼睛睡着了一样,可他只要睁开眼睛看我,我就一准要挨打了,你们夫子打人痛不痛?”
阿长无语凝噎。
杜蛮歪着头看他:“你们家请得起夫子?那你岂不是比顾少爷还少爷?我们乖乖是个不上进的,你劝他读书,还不如劝那边的水牛呢。我倒是愿意读书呢,却怎样都不许我,我就只好偷偷躲在墙外听那老顽固讲课。你该读过很多书吧?”
观他二人的言谈举止,阿长便知是自小的玩伴。虽说凡事以杜蛮为主,可瞧他们身上的衣裳却能看出家境的区别来。他自己爱读书,便也亲近爱读书的人,猜测杜蛮因家寒不能入学,心生怜惜,便道:“我长你们两岁,多看了几本闲书罢了。家里还算富足,长辈们历年积下不少藏书,除了少数孤本不好乱动,其他的我也算做得主。你既有向学的心,凡我家里有的,都可以借你,倘有不明白的,咱们也能互相探讨。”
杜蛮笑起来:“好呀,不如你现在就给我两本看看?”说着朝他伸出手。
阿长见她笑得俏皮可爱,也不由跟着笑起来,见她伸手才陡然想到到现今的处境,便有些尴尬。
杜蛮故意逗他呢,见他这样窘迫,自己反倒心情开朗了。跑到前头冲他们招手:“我外祖母家就在前头,咱们穿过这片小树林就是了。每回到外祖母家,娘就带我去小姨母家玩,路我很熟的。”
二人跟着杜蛮摸黑穿过小树林,便见前方的黑幕中矗立着几户人家,隐约透出几分光亮。
杜蛮指着最边上的那家:“到了,最大的那个就是我外祖母家了。”
顾守业和阿长也有些振奋。
顺着小路摸上门,杜蛮一边敲门一边叫:“外祖母,表姐,开门啊!”
里面有人问:“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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