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落定半月有余,陇西李氏与太原王氏主动通礼,姻亲结成。
沅山大婚那日,英娣心道,沅山这厮,人生四大喜他占去了一半,今晚洞房花烛,当是这顽子刻骨铭心之夜罢。
她心中猛起疑惑,素闻王家娘子贤良淑德,又听那沅山总将她夸在嘴边,这人到底如何貌美?
相府宾客熙攘,无人管顾她这个痴傻之人,踅到新房门前的李英娣打算一睹为快。
吱呀一声,垂灯挂彩的门被推开,英娣兀然站在人前。
王家的婆子紧张兮兮轰人:“哪里冒出来个不懂规矩的,婚房之地亦是能私闯的?快行出去!”
英娣怔怔站着一动不动,将双手抠进嘴里嚼耍,一面的不知所措。
站在新娘身边那个年龄小些的婢子放下手中打理,将英娣上下打量,道:“瞧着这副痴态,莫非就是相府里那个金傻二?”
绿服新娘移了移身子,红盖头下发出声音:“暮心,休得无理!”再向英娣问道:“可是小姑?走近来些。”语气透着些儿郎式的硬爽。
英娣呵呵两声,向前动了动脚步。
盖头下又有话:“可是饿着呢?暮云,快快取些吃食予她,定是宾客繁忙,没人顾得上她。”
英娣心中暖了一暖,新嫂还挺善良,当真是人美心美呵。
英娣抓过年长婢子递过来的同心生结脯,咬在嘴中,瓮声瓮气道:“看美人,看美人!”
知秋恍然,笑了笑道:“原来你是想看看我?”
“嗯嗯。”
“甚好,再过来些。”
随着英娣缓缓近前的脚步,知秋慢慢掀开盖头。
英娣抬头仰望,不禁啊了一声,一块同心结哽在嘴里吐不出咽不下,一屁股砸在厚实的波斯地毯上。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昭君之后?这就是沅山口口声声的“何等美貌”?
这知秋女身生了个男相,方脸塌鼻,粗眉肿眼,厚唇短颈,谈不上丑不可观,可也绝非美貌。
英娣一时错愣,不知如何是好,听得婢子们唤郎君安好,这才稍稍缓神。
沅山挥退左右,上前扶起英娣,酒气微熏,笑道:“怎的阿妹,看来是被你阿嫂惊艳到了……”
英娣怔怔望着七哥,一个可与潘安媲美的俊颜,一个……一言难尽.
她虽不是颜控,可私心里着实替七哥委屈了一把。
沅山放下英娣,上前替知秋落了凤冠,又倒出乳饮双手奉上给她解渴,一脸谄媚道:“今日教娘子受苦了。”
知秋揉了揉被压麻的额角,笑道:“郎君可是醉了?”
沅山晃了晃脑袋,“没有没有。若非耍了些小聪明,非得被那帮猢狲灌烂了肠胃不可!”
“那便好。”知秋将空杯塞入沅山手里,站起身来向英娣若有似无瞟了一眼,缷去了对一个傻子的防备,笑着缓缓道:“郎君心有聪明,应对旁人外客也就罢了,不要将手段用到你的娘子身上就好。”
沅山面上一滞,回头偷望了一眼于混吃路上戛然而止的英娣,扯着知秋广袖,讪笑道:“吓,娘子什么话,我怎么会对娘子……你可是我的亲亲好娘子啊!”
知秋将袖口一拂,似笑非笑,“今日,你我大婚有成,你真当是我与你共宿毡帐,不得已非你不嫁?又或者,你自以为一张俊颜便可使天下女子易心?”
“啊?”沅山与英娣同样张口结舌。
“莫要忘记,我是医门之后,区区迷魂香,如何识不破?”
沅山起身冲出门去,大声吼退侍者,复又折身,匍匐知秋身前,握了她的双手道:“那么,娘子不与人说破,还甘心嫁与沅山,除却娘子懂得沅山的一片痴情,沅山想不出其他缘由!”
知秋冷笑一声,掀起沅山下巴,望了望他的脸,复而甩手。
“我愿嫁你,原因有二。那日我佯装迷醉未醒,你醉酒难耐,仍未趁机对我行不轨之事,我敬你仁善。”
“那,那,二,二呢?”沅山问。
“你与我醉话家母艰难,以及接近我的真正意图,我敬你仁孝。所以,我愿意成全你,助你与家人出水火之中。”
“啊!”沅山抱紧知秋大腿,几乎泣不成声。
英娣心中亦是大动,到底是豪门出来的人物,都不是一般战士,她这个现代来人,居然被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轻松套路。
对这个爽直而又干练的阿嫂,英娣陡然生了敬佩,再看那张脸竟比先前俊俏了些。
英娣悄悄要走,不期被知秋挡在身前。
这个高壮的女人居高临下,“郎君与我面前酒后吐真言,事无巨细。于我面前,小姑大可不必装的那么辛苦!”
英娣冲沅山挤眉弄眼心中叫苦,却不得不扑通跪地,揖手道:“阿嫂大恩,我李英娣牛马为报……”
知秋扶起英娣,笑道:“一家人同舟共济,谈不上什么恩报。”
“是,阿嫂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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