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鸣宫即是皇室暗卫组织“青门”所驻扎的总部。青门始建于本朝,统领本是今上广真帝身边侍女。因女官品级最高不过五品,行事多有不便,广真帝破格封其为从二品昭仪。虽为昭仪却不必履行嫔妃职责,本质上仍是人臣下属。
于洛袖而言,东方昭仪更是授业恩师。
她八岁时便偶然被东方昭仪发觉习武潜质,一个大小姐便这么懵懵懂懂地入了宫接受训练。昭仪待她格外宽容放纵,允许她亲昵地称呼“师傅”,别人都不行。两人之间与其说是上司下属,倒不如说是师徒之情,更甚者,情同母女也说得。
如今洛袖想来,昭仪对她比对别人更好,大约也是对她抱了与别人不同的指望的。是她自己没有做好,辜负了这份指望。
她站在内殿门前,与恩师不过一扇门之隔。想要叩门的手举起又放下,洛袖这一刻竟生出久违的怯弱踌躇。
片刻后那门从里自己开了。洛袖一怔,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安若……?”
黑衣少女脸色漠然,一双眸却盯着她上上下下打了几个转,眼中蕴的不知是什么情绪。半晌侧过身让开道:“进去吧,昭仪在等你。”
洛袖的笑容将收未收地滞留在脸上。她想起数月前两人可以说是略有些尴尬的最后照面,什么也没说,擦着安若的肩膀进入了鸾鸣宫内殿。
东方昭仪端坐于案几之前,依旧是白衣白裙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端庄高华的气度。她的面前仍然摆着那么多待处理的情报,与洛袖记忆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她坐在那里,岁月都静止了似的,无法在鸾鸣宫这方寸一角划下任何痕迹。恍惚间洛袖觉得,自己其实从未离开过。
昭仪道:“来了?”眼神并未离开手中书简。
“是。”洛袖沉默片刻又道,“……与云家小姐说话略久了些,故而来晚了。”
昭仪笑了笑:“你如今身份不同往昔,不必如此事事向我报备。”
洛袖道:“……是。”
安若阖上门转身走回来,默不作声地跪坐在昭仪身侧替她整理书卷。洛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她惘然地想,眼下安若做她曾经做的事情,似乎也很得心应手。她退出青门这两年,这里早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就算安若与她自幼相识,同吃同住同习武,洛袖这时却忍不住酸了。
她鬼使神差地问:“安若是……什么时候离了飞莺宫来这边的?”
安若抬眼看了看她,仍是未言语,洛袖心中却猛然打了个突。昭仪道:“二月时楚王殿下中毒后,她既然已经不适合待在殿下身边,自然是召回来了——那事你虽在宫外,但听说也掺和进去了,应当是知道的。”
洛袖心下一跳,忽然明白了安若那个带着隐忍怨怒的眼神,暗骂自己多心多嘴,嘴里只应道:“……是。”
昭仪忽然道:“安若,楚王殿下的药你今日好似还没送,便亲自送过去吧。”
安若怔忪片刻,看了看洛袖,便只应了句“是”,起身离开了。
一时内殿只剩了两个人。洛袖心知这是将安若支开有话对自己说,便乖乖坐直了身子。
不料昭仪只是道:“许久没听你弹过琵琶了,且弹一曲我听吧。”
洛袖一愣,却仍是毕恭毕敬道:“是。师傅想听什么?”
昭仪道:“奏你拿手的就是。”
洛袖道“是”,取了昭仪置于榻边的琵琶来。调弦毕,她左思右想也不知弹些什么好,便还是奏了最初学的那一曲。
昭仪仍是看书,唇边却牵起淡淡一抹笑容:“竟还是这首。”
“洛袖愚钝,新曲子……弹得都不好。”
“能把这首学下来已经很好了。”昭仪道,“……教你曲子的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
洛袖心下一跳,不意她再问起此人。
“离宫以后,洛袖就去不得首辅府了。故而,也很久没见过夫人了。”
昭仪愣了一下:“你也许久未见她,那便罢了。其实我也许久未有她的消息了。”
洛袖忍不住道:“师傅可以让青门去查探一番的。”说罢自己也知失言,忙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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