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氏去年才来的衡阳府,原是哪里人竟没人知道。”翟妈妈立在何大奶奶身侧,微倾着身压低声音道,“奴婢见那女人,样貌不过中人之姿,年纪也不小了,而且……”她闭上嘴,似乎觉得后面的话不好说出口。
何大奶奶见状,拧着眉头问:“而且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是不好说的。”说完,却觉得心中烦躁,伸手去端了茶盏。
翟妈妈忙陪笑道:“大奶奶说的是。奴婢是想说,这白氏,有个女儿。”
“噗!”何大奶奶闻言,刚含进口中的茶水惊得喷了出来。
翟妈妈忙将帕子给大奶奶擦拭,被何大奶奶伸手拦住了。
只见她神情凄然,眼底又含着愤怒与绝望,惶惶道:“中人之姿,有女之妇。老爷这是上了心了!置我何地,置我何地呀!”说完,终于忍不住,摔了茶盏,扑在小塌上嘤嘤哭起来。
待何伯春从白弧处吃饱喝足归来,便听人报,说大奶奶病倒了。
何伯春问道:“早上我出门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下人自然答不上来。
何伯春也不需要下人回答他,径自往后院儿去了。他当年一手撑起家业,其间各种艰辛,为何家计,他求娶了信阳王家旁支的嫡女,得到了王家的襄助,何家的路总算没那么难走了。
何伯春本不是看重儿女情长的人,对于这个夫人是打心里敬重,就算没有男女之情,经年的夫妻情分也足够深厚。
他和夫人一向是住在一起,最多偶尔因为有事情,或夫人不便,自己睡在书房。
行至卧房门口,制止了丫头向屋内的人通告,自行掀开帘子走进去,便看到夫人侧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眉间紧蹙。翟妈妈在一旁低声劝慰着,猛然一侧头看见何伯春进来,连忙上前道福。
何伯春免了她的礼,走到榻边,柔声问道:“可请了大夫?”
何大奶奶原本在翟妈妈的劝慰下,想继续维持自己贤妻良母的形象,不要显得太善妒,容不下老爷纳妾。按照翟妈妈出的主意,何大奶奶应该心平气和地劝说老爷,不要抬那个女人进门,理由很充分,就是身份上不得台面,又已生育,当然,作为对老爷的补偿,大奶奶会替他另寻一家良妾,或是直接给个老爷喜欢的丫头开脸也是可以。
奈何大奶奶几十年下来,已经被何伯春养得“娇惯”,不管是那个女人还是什么良妾丫头,她都不想要,只要一想到老爷会有别的女人,她心里就跟刀剜似的疼。
所以,她忍不住。
“老爷,你我三十六年夫妻,如今也没有什么话不好直说的。今日,我就问问你,还请老爷务必与我讲真话。”
翟妈妈一听这话头,头皮发麻。哎哟我的大奶奶,这跟刚才说好的可不一样啊!她忙咳嗽两声,想让大奶奶止住话题。
何伯春才不吃这一套,扭头就将翟妈妈赶了出去:“妈妈若是身体不适,就下去歇着吧!”
一家之主的话,翟妈妈不敢不听,偷偷给大奶奶替了眼神,赶紧退了出去。
遣退了闲杂人,何伯春神色又柔和下来,他在榻边坐下,细声道:“你有什么要问的,但问无妨。”
何大奶奶见他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又想起过去他待她的种种好,一时想会不会是弄错了,一时又想外面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定是真的,到底不想得罪他狠了,于是试探道:“老爷,外面那妹妹的事,我已是知道了。”
何伯春乃是个通透人物,听自家夫人这话风,转念一想就知道是什么事儿,心里恨那些无事生非之人,也责怪夫人听风就是雨,跟着外人瞎猜,有心想给她长个记性,便道:“哦?夫人已经知道了?知道了也好,我正想找个机会与夫人说。”
何大奶奶一听,顿时心如刀绞,胸口堵着一口气,偏要自我折磨般继续撑着说:“老爷这么多年,头一次有可心的人,其实应该接回来才是。”
何伯春心中冷笑,面上却如春风和煦,高兴地抚掌:“我就知道夫人大度,接回来最好,省得我整天想着。”想着吃。
这一句“整天想着”终于压断了何大奶奶理智的神经,她一拳头捶在枕头上,撑起身子尖声道:“我不允。她出身不明,还育有一女,这样的人怎能进我何家的门?”
何伯春心道,总算露出真性格了,嘴上却说:“夫人这话说得不对。出身不明,查一查不就行了,我想她必定是好人家出身的,至于育有一女,我大魏又不禁寡妇再嫁,横竖就是多养个女娃娃,将来多出一份嫁妆就是了,我何家又不差那一份钱。”
何大奶奶闻言,只觉得眼前发黑,胸闷气短,呼吸不畅,强撑着一口气喊着:“那我也不允,有我在一天,这女人休想进门。”末了补一句,“我也不会给你纳别的妾。”
何伯春愣愣地看着自家夫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还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大奶奶的额头。
何大奶奶被老爷笑得一头雾水,捂着被点额头,觉得更加委屈了,一时没忍住便呜呜地哭起来。
何伯春赶紧将人搂住,吓唬道:“声音小点,否则你那翟妈妈又要来说你妇容有碍了。”
何大奶奶立刻收了声音,从呜呜呜改成了嘤嘤嘤。
何伯春却又被她嘤得头疼,于是道:“夫人别哭了,是为夫不对,为夫不该逗你。”
何大奶奶一头雾水,用手绢儿按着眼角,瓮声瓮气地问:“老爷到底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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