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子夜,临近的河风吹来浊腥之气,晚春的草虫发出喓喓之声,正是适合熟睡的好时候。可是羽林四幢全营集结,混乱拥挤得站在阳祯帐前,沉默得打量着那烧成一地的灰烬悄然不语,互相间意味深长得交换着眼色。莫说是他们,就连相邻其他几幢的人也很多为之惊醒,站在高高的哨岗上远远眺望。
“是谁,究竟是谁做的?”愤怒的赵青雀执着马鞭,几乎是此生唯一一次的当众咆哮,,在属下之中来回踱着大步,那漂亮的幢将彩羽在头盔上不住颤抖。他的确很不喜欢阳祯的做派,也有心在将来找机会适度报复,可是某些人今夜这种做法已经超出了底线,是纯粹的蓄意谋杀袍泽。
自然没有人应声,回应质疑的是数百人的集体沉默。但是后者也都知道,此帐篷位居在全营的临近中心地带,周围也没有什么篝火,完全可以排除意外的因素。只是究竟是谁弄了这么一出,众人的心里各有猜测。
亲眼看着火光被扑灭,此刻站在人堆里的阳祯,心绪已经勉强平静下来。他其实也能理解,自己是怎样走到了这一步,几乎得罪了全幢的上上下下。即便是位高权重的清河王,提出重肃军纪也难免被人责难,何况是他这个本来可以得过且过的底层小吏。无端为了些所谓的原则而做事,不仅没得到任何的益处,反是惹来了大麻烦。
“在场的哪位英雄,若是瞧我家兄弟不满,大可以来当面论事,何必躲在角落里,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保证,只要现在肯站出来承认,就绝对不会加以为难。否则今后揪出来,就休怪不留情面!”阳祐眯着眼睛面带凶光,站在灰烬之畔横刀环顾,竟难得得露出了狠戾之色。
“嗤!”人群里轻轻地传来一声鄙夷,音量微弱得无法察觉。
“就是!我家队正只是奉令行事,有本事去找发令的人闹去啊?在行军队列中抗命不尊,乃至于挟私谋害伙伴,那都是相当于叛国投敌的大罪!这等事情都敢做出来,是谁惯出来的毛病?”幢副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人大马金刀得站了出来,同样是一腔愤愤不平之色,原来是爱发牢骚的屈鸿屈老三。
激将、恐吓等手段轮番上阵,换来的还是一片冷漠,队列中无人吭声。
“诸位,细说起来,最近的月余时间里,我的确是给大家添麻烦了。为了咱们羽林的荣誉,为了咱们四幢的脸面,实在是辛苦大家了!”又等了半晌,当事人阳祯心情复杂得叹了口气,越众而出得走到了幢将的旁边,边说边转过身来:“对此我感到愧疚,但是也绝不后悔!大家都是世代从军的居多,尽可以回去问问兄长和父辈,大魏立国百余年来,洛下军队哪有如今的散漫无序,天子爪牙怎会有这般的腐朽糜烂?”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他们忍受阳祯的苛求训练,已经等着句话等得太久了。虽然很多人还是抱着不屑和反感的想法,但大多数人都是实实在在的武士,知道对方说的是客观事实,因此怨气也消除了大半。就连赵青雀也哼哼几声,虽然不悦但也表示认同。身为大酱缸中的一员中层,他对军中升迁靠爹靠贿赂等黑幕的了解,远甚于普通士卒。
“可是今日的事情,针对的或许是我,可祸及的乃是整个幢的人!要不是各帐之间的距离保持着,只要是晚上的风吹更猛烈一些,都会让全营都烧成焦炭!如此不负责任的做法,我是彻底的瞧不起你!无论是谁做的,这都是羽林军的家丑耻辱!”阳祯没有停下话头,说得咬牙瞠目、怒意十足。
“是啊,做出这种事来,真是非人无后!”这一招祸水东引的迁怒,把原本是对阳祯个人的蓄意谋害,牵扯上升成关系到整个军队的恶行了。那群居住在其附近的二队将士,自然是心有余悸得更加后怕,于是乎首当其冲得跟着怒骂开,叉着腰什么脏话毒话都往出灌。其他不明真相的士卒,也大多跟着埋怨起此人的行为不当来。
“是谁做的,赶快站出来认了!”田端以刀柱地,声如雷震得吆喝起来。
“要还是个男儿,就别躲躲藏藏的!”其他人也都继续詈骂。
“算了!”稍微停顿了片刻,待到大家都一边倒得找人的时候,阳祯又突然挥了挥手,心不甘情不愿得道:“无论是谁做的,也有可能只是冲动罢了,今夜既然没有真的伤到人,权且就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吧。但必须好好记着,我可以不追究这回,但绝不能允许下次!”
“二郎?”正气势汹汹寻觅嫌疑人的阳祐,刹那间僵在原地愣住了。
这阳祯究竟是想做些什么?不仅仅是其余人,就连其亲信的几个伙长,也面面相觑浑然不解,越来越跟不上这家伙的思路了。好不容易煽动起全幢大半人的敌意,不乘着这个时候深挖祸首,那岂不是没事找事吗。
“此事已矣,就当做是我自己失手,打翻了油灯弄成的吧!马上就要重返洛阳,各位早点回去歇息,不必穷究到夤夜了。赵幢将,你看这样可否?”阳祯却是打定了主意,意兴萧索得坚持着。
既然阳祯都这样说了,向来得过且过的赵青雀也不会反对,他带着些许的不安和愧疚,回帐前还挤出笑容宽慰了几句。终于免了场人人自危的大搜捕,那些羽林将士们也都闻声而动,困倦得准备散去。这些人或而三五低语,或而回头打量,对这位一直不让人舒坦的年轻队正,越来越难测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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