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还有这么样的一番经历。可是我看这位尔朱酋长年纪轻轻,也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年纪,怎么不委任为地方的将帅?”对于此人,阳祯还是打心眼里的好奇,于是继续追问道。
“据说,我也只是听说,当初他受过一些文臣的当街折辱,从此发愤不肯再滞留京洛,更不愿意为这群人去辛苦戍边。二郎你也知道,咱们这群普通人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可他们这种世袭的一方豪强,哪里受得了这样待遇?”单幢副苦笑着解释道:“幸亏他和咱元将军,还有其他的京洛将领都交情不浅。所以由这些人说情,他提前回乡接替了其父的官职,独自在秀容逍遥快活去了。至今他还年年送来骏马,保持交情。”
“这真是,真是浪费良才!”沉默了半晌,阳祯才调整了语气感叹道。其实他想说的,是“纵虎归山”。对待一个心怀不满、种性狠戾的羯人,不乘势给其找点事情做调离本土,反而任其回自己的地盘上经营发展,可真不像是个成熟的政治举动。上一个这么做的,似乎还是司马颖放走刘渊,让匈奴的铁蹄践踏于三晋大地。
“没办法,目前朝廷的情况就是这样,天下承平不需要武人出力,咱们的地位也就没落了。就算是尔朱荣这种实际上独霸一方的豪强,你可知道中山王的儿子元略,是怎样称呼这位姑父的吗?”单幢副自嘲得笑了笑,嘿嘿反问道。
“不知。”阳祯略带怜悯得瞟了眼人群,摇头答道。
“羯儿奴!哈哈哈!”单幢将压低了声音说出来,继而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如此的折辱,他也真能忍受得住。”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阳祯也算是大长见识,这才了解到历史深处的细节。一个算是亲戚的元略,都会对姑父冷嘲热讽,乃至于骂到这种程度,那其他人的表现也就可想而知。以尔朱荣青年时就崭露头角的才能,还要不断地忍受这类歧视和侮辱,也的确会心中压抑仇怨。知道了这些,他心目中的那位“河阴屠夫”,形象才算像是个人。
“他来了。”一旁听了半天的王渊,忽然站直了身子抿嘴提醒道。
阳祯和单幢副抬起头来,瞧见那孤零零站立的尔朱荣,果然朝着这边走过来了。兴许是极度无聊,此人发现了军中的老熟识,笑眯眯过来打招呼。
“尔朱将军!”单幢副率先招了招手,颇为真诚得迎面笑着。他没有那么多的心里负担,只觉得对方曾是个不错的军中伙伴,所以发自内心得欢迎。
“久违,久违啦!你是,呃,哪个队正来着?”三两步走近跟前的尔朱荣,呵呵着伸手打了个招呼,可半天没想起对方的姓氏来。他虽然在军中广交朋友,可记忆力比不得天赋超群的李崇,压根想不起这种低阶军官的名字,只是略微记得面孔。
“我是四幢的单队正,现在已经升为幢副啦,这位是咱们新任的阳幢将。将军怎么好好得秀容川不待,千里迢迢跑到咱京城来?贵女马上就要入宫为妃嫔,小人可要事先恭喜了!”单幢将明悟过来,赶忙自报家门得解释了一通,又夹杂着玩笑调侃道。
“唉,我女儿只有九岁,这个年纪远来入宫,我的心中怎么放心的下,只得亲自送过来了。”尔朱荣露出一脸的苦涩,此刻根本不像是个横刀带剑的军阀将领,而是纯粹挂念子女的青涩父亲。归根到底,他自己到现在也就是二十七岁的年纪,甚至还没有到而立之年,哪里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对于自己十分幼小的骨血,作为一名才粗显成熟的父亲,他是真心心疼的。
“尔朱将军!”虽然心中想法很多,可人都到了面前,阳祯还是迟疑得打了一声招呼。可能是突然接近的缘故,他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看着对方那白皙过度的容貌,挺拔粗犷的身材,心底不停地犯着嘀咕。
“嗯!今后我女儿在宫中,可得拜托你们多多照顾了!”相比之下,尔朱荣此刻的心思就很单纯,他轮流执着二人的手重重按了按,以示托付之意。尤其是对着这位青年幢将,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很久。
在触碰到对方手臂时,阳祯的身体不由自主得骤然紧张,他含糊得嘟囔了几个谁也听不清的词,抓住机会逃也似得飞快抽回手来。纵然尔朱荣的手和脸部一样白,可是在他看来却想是沾满了鲜红的血液,让人看得浑身冷颤避之不及。
这略显敏感的反应,阳祯自己是没什么感觉,可对方却很自然得发现了。尔朱荣很是纳闷,这位初次见面的年轻人,是身体不适还是有意冒犯,竟然摆出如此姿态?难道是和那帮文人一样,瞧不起自己的身份吗?他悄悄得记在心中,并没有当场把想法表现出来,继续保持着和蔼的微笑。
“阳郎是身体不适,方才还有点发冷,兴许是着了风寒。”见到此景的单幢副,连忙陪笑着居中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阳幢将年轻有为,将来还要为朝廷建功立业,可得养好身体啊!”尔朱荣疑惑消去大半,沉吟着打量了对方片刻,说出他那招牌似的话语来:“代北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土产,可军队用的东西却不少,还望不要嫌弃。我下个月叮嘱人,给二位送几匹良马来!我女儿尚幼不懂事,在宫中也没有什么亲人,今后拜托你们有机会多多照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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