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公元652年,十一月十日,卯时。
距离不良人文若因公殉职,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俗话说的好,记忆是痛苦的根源,时间是疗伤的圣药。武康整整一月呆在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读书习字修心养性,渐渐从无尽的愧疚中解脱。
他想不修心养性也不行,事发第二天,就被一撸到底了,然后被老崔禁足。逃犯被放跑,不良人殉职,必须有人背锅。但他并不郁闷,相反还觉得侥幸。幸亏领导们不知道,被放走的陈硕真,明年会高举反唐大旗,否则就算他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本月初好运临头,崔义玄再次举荐,司法参军郑国器批准,武康成为司法副参军。类似政法委二把手,名头儿相当高大上,至于有多少实权,要看司法参军放多少。司法参军不放权,副参军放屁都不响。
老郑是个好同志,本身也上了年纪,干脆做了甩手掌柜。整天尸位素餐,不是找赵别驾下棋,就是找白司马论诗。这样一来,武康成为实际“司法参军事”,管三卫、理一院。
三卫,即不良卫、站班衙役、狱吏,加起来一百多号人。不良卫是老班底,不良帅由姜大牛接任,绝对的忠心耿耿。剩下两衙门有点闹心,虽不敢公然唱反调,却整天阳奉阴违。
一院,就是婺州中级法院。武康兼任法院院长,处理婺州四县的上诉案件,以及婺州城的官司。不过至贞观以来,政治相对比较清明,社会治安良好。上任整整十天,一起案子都没处理,颇有些遗憾。
今天是旬休,应二代们邀请,去城南“婺州雏鸡孵化中心”,参观并指导工作。中心在一个月前竣工,建在城南荒地上。挂牌开业当天,婺州全体官员,包括下辖四县的县令,全部过来参加典礼。
典礼结束后,除了金华县令留下吃饭,其他三个全部骑马跑了。武康很是纳闷,后来九娘给他解惑,永徽律中规定,刺史、县令非公事离开辖区,只要在辖区外过夜,就得挨一百大板。这着实有点坑,待遇比后世差远了。
草草吃完早餐,骑上黑风马,离开新宅院,走在金华大道上,前往刺史府接九娘,一同参观孵化中心。这句话信息量略大,首先是黑风马,白龙马被陈硕真掳走,富婆九娘又送了匹黑马,价值五十多贯的突厥马。这对于五姓七望崔家来说,九牛一毛。
金华大道是官宅一条街,是婺州大小官员府邸所在,有钱未必能买到房子。由于武康倾囊相授“孵鸡秘术”,派武开夫妇常驻孵化中心,还把唯一的温度计送出。二代们过意不去,给他一成股份,还有这座大宅。
七天前搬家过来,把工匠胡同的院子,交给武元一家打理。与他一起过来的,有如烟、小翠、武兰,还有那两只虎宝宝。俩虎崽都是雄性,三个多月大,身长才五十公分。看起来应该是华南虎,体型最小的虎种,成年后顶多两米五长,三百斤重。
“前面骑黑马的,给某站住”,声音犹如洪钟大吕,吓的武康一激灵,赶紧勒住缰绳。回头看到俩汉子,穿着麻布长袍,左臂系着红绡。左边人一手拿着喇叭,一手拿着木板右边人扛着铁锨,铁锨上挂着粪篓。
看到那个喇叭,武康就觉的可乐。晒干的菜葫芦锯成,自从在“分鸡大会”亮相,就在婺州官场打响了,各衙门都在用。就连团练指挥使,也用这玩意儿,指挥民兵操练。至此菜葫芦有了新用途,竖着切得俩瓢,横着切得喇叭、碗。
看到不远处的马粪,不由得老脸一红。这俩人是卫生协管员,不良卫招募的临时工,自从公厕计划落水,他们便正式上岗。武康制定了简单规矩,两人同时执勤,一人开罚单,一人清粪便。人随地大小便罚铜两文,牲畜罚铜四文,乱丢垃圾两文。
因为挂着不良卫名号,所以自从上岗以来,还没发现拒缴行文。今个活该倒霉,黑风马当街拉屎,被协管员逮个正着。武康干笑两声,打开腰间钱袋,摸出四文铜钱,等他们过来认罚。
协管乙放下粪篓,把马粪铲进去,又铲土清理污秽。协管甲把喇叭挂腰间,跑到黑风跟前,敬个不伦不类的礼,绷着脸说:“郎君您好,您的马随地大小便,根据婺州卫生条例第二条,对您施行罚铜四文处分。郎君若不服判罚,可去不良卫卫生科申诉。”
武康呵呵一乐,卫生条例暂行办法,是崔义玄和赵别驾制定。协管甲执法很标准,也是按自己订的规矩来,心中很是欣慰,把铜钱放手心递过去。
协管甲接过钱,从背后拿出个盒子,一枚枚塞进去。看着不伦不类的盒子,武康再次暗乐。这也是他设计的,边长十公分正方体,类似后世存钱罐。只能往里面装钱,很难往外边倒钱,防止他们揩油。盒子底部有锁,钥匙在不良卫存着,每三天上缴一次。
协管甲把盒子挂腰间,又从腰上取下文件板。有a4纸大小,上有厚厚的纸,上部穿个孔,用麻布条固定着。纸上字都是手写,上方是大标题“婺州司法衙门卫生处罚”。
标题下面靠右是编号,阿拉伯数字组合年、月、日编号下面的空白,分为三部分,中间用尺子划线隔开,分别是人、牲畜、垃圾三部分。当然,这也是武康的手笔。
人随地大小便,被罚者在第一部分,摁下拇指手印牲畜随地大小便,主人在中间部分摁乱丢垃圾者,在底部摁指印。眼前这张纸,有五人、四牲、三垃圾,罚金共三十二文。按二八开和四舍五入,这俩人可得铜钱六文,生意不错嘛!
协管甲打开印泥盒,送到武康身前,郑重其事道:“劳烦郎君,配合我们工作,大拇指蘸印泥,在这个部位摁指印。”
武康依言照做,拇指正要摁上去,协管乙突然喊道:“且慢,郎君且慢。”
武康闻言停手,不解看向喊话人。协管乙把铁锨、粪篓放一边,快步跑到马匹前,上下打量他,片刻后试探问道:“郎君容禀,可是武参军当面?”
哎呀呵,有点儿意思啊,武康翻身下马,看着他们呵呵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协管员对视一眼,协管乙赔笑道:“若不是武参军,那没啥说的,公事公办。若郎君是武参军,那必须另当别论。我们有亲戚在不良卫,是武参军提携,才能当卫生协管员,怎能忘恩负义呢?”
武康皮笑肉不笑,盯的两人头皮发麻,一声嗤笑说道:“就算我是武参军,钱都放存钱罐了,你们没钥匙打不开,能怎么办啊?”
协管也赔笑道:“我们不能罚收您的钱,表哥许童林要是知道了,非大耳光抽我不可。武参军不用摁指印,钱取不出来,我们把钱赔您就是”
说着低头摸钱袋,却被协管甲抓住手,拉他到一边,低声耳语道:“几天前崔公坐骑撒尿,协管员刘子不敢处罚,第二天就被辞退了。你千万别犯糊涂啊,他要真是武参军,咱们一准儿倒霉!”
协管乙当即变脸,协管乙瞟他一眼,再次来到马匹前,正气凛然道:“我们按照规矩办事,请郎君摁手印。如果郎君不服处罚,可以去不良卫申诉。”
这俩小子挺机灵嘛,武康懒得多说,拿过文件板摁下手印,骑上马扬长而去,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等走远以后,不由得笑出声,崔义玄很看重“婺州青天”名号,带头支持卫生处罚。
在整个婺州城,条例执行相当彻底。无论是谁,只要在东明、金华两大街犯事,都必须接受处罚。三天前收到不良帅汇报,协管员执勤十天,共得罚金三贯多。看来有必要找老崔汇报下,争取推广到整个婺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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