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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三年公元652年,腊月初八。

腊八节在唐朝不火,也没腊八粥喝,然而对于武康来说,是振奋人心的日子,兴奋的一宿没睡。鸡鸣时分爬起床,如烟、小翠给他整理仪容。天一亮马上出门,前往婺州衙门二堂,参军年终会议。

把黑风交给差役,发现会场空空如也,大佬们还没来。会议室五十平米不到,西边摆四张书桌,是给书吏准备的,让他们记录会议内容。中央摆现代会议桌,正北方一把太师椅,是刺史崔义玄的座位。

两边各四张高脚椅,是录事参军、六大参军、团练指挥使的。唐朝一州刺史,比任何朝代的省级主管,权利大上许多。军政大权一把抓,上马掌兵下马管政,当之无愧的封疆大吏。他们渐渐成为军阀,滋生安史之乱,导致大唐灭亡。

武康身为六大参军之一,有资格参加最高会议,当然激动万分。唐朝以左为尊,左西右东,自己资历最低灰溜溜来到东边,坐第四把交椅。公文布袋放桌上,拿出连夜整理的报告,一页页查漏补缺。

约莫两刻钟,会议室门打开,鱼贯走入四书吏。看到正襟危坐的武康,赶紧小跑过来行礼。武康做了三十年屁民,没资格摆架子,也不喜欢摆,起身微笑回礼。

双方见过礼,书吏各就各位,拿出笔墨纸砚准备。白纸平铺桌面,捋正毛笔头,砚台加水磨墨。准备完毕正襟危坐,目光有意无意瞟过来,盯着那身大红袍,满满都是羡慕。

武康也不在意,或者说早麻木了。一个多月前花满楼里,在升职庆祝会上,与二代们分享曲辕犁、牛鼻穿环。本以为平淡如水,哪知翌日高潮来临。

婺州有头有脸的官员,包括那些狐朋狗友,开会共商大计。经过半月坚持不懈,竟然搞成功了,试验效果乐坏众人。老崔当即上书朝廷,把犁的设计图,牛鼻穿环步骤及注意事项,整理成册送往驿站,勒令三百里加急。

就在四天前,同样三百里加急的圣旨,来到武康家门口。李九在圣旨里大加赞赏,赏赐五万金,也就是五十贯铜,折合成了五十里银。还有一件鸡肋赏赐,就是身上的绯袍、银鱼袋。

当时觉的很坑,赏钱可以有,赏衣服算怎么回事,还是大红色的。暗自吐槽一番,给宣旨宦官小费,并请他把鸡枞菌,带给宫里武昭仪。小宦官死活不干,一两银子砸过去,美滋滋接了差。

打发走贪财太监,九娘骑快马来到,嚷嚷着让他换衣服。武康不想悖她想法,无奈来到铜镜前,任由九娘、如烟折腾。

红袍加身后,九娘竟然掉泪了,搞的武康莫名其妙。后来听她科普,也吓的心脏咯噔。三品以上官员穿紫袍,佩金鱼袋。四品穿深色绯袍,佩银鱼袋。也就是说,这身衣服是四品大员的行头儿,和老崔的排袍相差无几。

四品以下官员,想要穿深色绯袍,必须李九总裁赏赐,这比登天都难。如果不是皇族,必须有天大功劳,才可能被“赐绯、赐鱼袋”。真要说起来,这件比老崔的更高大上,毕竟是皇帝钦赐的。

所谓银鱼袋,就是挂腰带上的官员证,十多公分长,中间是纯银竖杠,两边各三条银鱼。穿绯袍配鱼袋,九娘亲自押他游街示众,在金华大道、东明大道游两遭,惹来大片吃瓜群众。

武康哭笑不得,莫名想到皇帝的新装。游街完毕,九娘又下死命令,以后只要出门,必须穿这身衣服,气的他暗骂李九祖宗。心说至于这么激动吗,有朝一日我穿上紫袍,你还不得上天啊?

会议室门打开,打断他的思绪,一个武官走进来,是团练指挥使于洪志。武康赶紧起身离座,互相见礼寒暄,老于坐他对面,看着绯袍啧啧称奇:“变之好福气,整个婺州只有两件,崔公一件你一件,当真羡煞旁人。估计我这辈子,穿不上喽!”

武康微笑道:“于叔父此言差矣,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心中有衣,身上终会有衣。”

这话有些深奥,老于懒得思考,直接倒苦水:“我连品级都没,承蒙崔公看得起,收为幕僚。就说今天的会议,要不是崔折冲上番,压根儿轮不到我。”

武康不置可否,笑着陪他寒暄。他说的崔折冲,是折冲都尉崔行风,折冲都尉是折冲府长官,折冲府是府兵军府。江南道共有七折冲府,婺州有一折冲,等级还是上等,有府兵一千五百人。

李九有六百三十府,大半设在关内道、河南道,是“内重外轻”军事布局。各州的府兵,轮番开往长安宿卫,也就是老于说的“上番”。今年到明年上半年,婺州折冲府恰好上番。武康不由得暗想,明年陈硕真叛乱,有胆子兵发婺州,也是因为府兵不在吧。

既然崔都尉不在,就由民团长官参加。不过武康了解历史,知道府兵制正逐渐崩塌,民团正逐渐崛起。对于指挥使老于,当然处心积虑拉拢,无论冰莊、孵化中心,甚至肥料积蓄厂,都有老于的股份。

门再次被推开,司士参军魏定州来了,互相打招呼,落座老于旁边。武康见他愁眉苦脸,不由的纳闷儿,斟酌片刻问:“魏叔父您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有烦心事您说,我帮你处理了。”

老魏看向武康,又是一声叹息,摇摇头说:“到了我这个年纪,能牵肠挂肚的,只有子女的事。你清华兄的差事,铁定泡汤。变之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谁也帮闭上忙。”

武康更加纳闷儿,压低声音说:“不对啊叔父,文书刚来不到四天,任命清华兄出任河南府尉氏县县尉,是正九品上吧?怎么就泡汤了?朝廷不会朝令夕改吧?”

“是正九品下,也不是朝廷原因”,魏定州唉声叹气,无奈道:“先父讳容尉,清华没办法上任。上次的事,真心感谢变之清华的事,怪他自己运气不好!”

所谓上次的事,就是曲辕犁、牛穿鼻功劳的雨露均沾,朝廷论功行赏,魏清华升任县尉。武康疑惑不解,几息后倒吸凉气,抬头看向魏定州,两人相视苦笑。

想要当唐朝的官,首先颜值必须在线,可以不帅,但绝不能丑。钟馗就是因为丑,被取消状元资格。还有更坑的,你老爹、爷爷的名字,也影响你的仕途。有条坑死人不偿命的法律,父亲或祖父的名,如果与官职名犯讳,你就不能当这个职位的官。

魏清华的爷爷叫魏容尉,所以他不能当县尉,只要官职里带“尉”的,都与他无缘。还有更可乐的,姓马的人永远娶不了公主,永远当不了驸马都尉。

转念一想,也觉的有道理,唐朝称呼官员,姓加官职名。称魏清华魏县尉,他爷爷魏容尉,像亲兄弟似的,确实犯忌讳。哪怕在后世,也有类视情况。邻居家孩子取名武小斌,结果另一家邻居,有老人叫郑大斌。因为“斌”字,两家大打出手。

想到这无奈撇嘴,埋头继续看文件,这种奇葩问题,李总裁也没办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佬们纷至沓来,除了老崔都到齐了。气氛越发活跃,大佬们围绕绯袍,编各种段子取笑他。

最无奈的梗,就是笑他惧内,还没和九娘成亲,就被管的死死的。武康认为他们是嫉妒,装傻充愣不接招。很快崔大佬来到,会议室安静下来。老崔看他还穿绯袍,也忍不住抿下嘴,往主位一坐,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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