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睡个屁觉啊,你以为当你是做了坏事,骂几句就好了。这个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一辈子,晓得哇?刚度(傻瓜)!否则你以为阿妈和发疯似的为什么?要说错误的话,这就是个挽回不了,挽救不了的错误,册那,刚是刚(傻的不得了)!你现在小,还不懂事,以后大了有的是苦头吃,以后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我嘟着嘴喃喃的说“我已经长大了呀!”
阿哥气的,举起手,我赶紧下意识的用手护着脸,他只是吓唬我“弄只小娘句,啊,册那,我真要被你气死了。”吓唬我的那只手突然狂抓头发.
气氛似乎又被我搞糟了,我回到床上坐下,阿哥对着妹妹弟弟说“好了,你们两个跟我去洗脸刷牙,去睡觉。”然后拉着两个人下去,让美兰帮弟弟去洗漱。
都到了凌晨二点多了,门才被敲响,阿爸站在门口看着我。我委屈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阿爸走到我身边坐下,双手撑着膝盖没有说话,足足好几分钟。我们就这样并排坐着,但是感觉中间似乎隔着一堵心墙,我很少有这样的感觉。
叹息声想起,父亲默默的起来,转身对着我,我仰起脸看到是却是这个男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滑落。我此时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腰,将头抵在他胸口,我的眼泪渗透进去,将他的胸口给染湿。
阿爸手缓缓的落在我头上,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很慢,很慢,像是想将时间凝固在这里多点温存给我,多点慈爱给我,把此间他对我所有眷恋都留存在发间!
我能感觉他温热的胸膛在屏住哭泣的抽动,也能感觉那带着温度的眼泪滴落在我头顶,穿过我的发梢,慢慢沁入的在头顶散发开来。
“你长大了,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吧。我们拦不住你,但是希望能照顾好自己。”父亲带着一股无力沧桑感轻轻的对我说。
我却没有欣喜,而是感觉突然一下很失落,很难过,很揪心。我抬头看着父亲,他伸手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抹去我眼泪。
“睡吧,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要去办手续!时间定下来,告诉我们,我们不能决定你的去留,但好歹能让我们做好准备给你送行。”
第一次父亲亲吻了我的头顶,然后显得无比落寞的走出房门,带上了门。
我坐在那里的想伸出去拉住他的手,终于在缓慢的节奏中败落,连个衣角都没有触碰到,我仰起脸但是止不住眼泪,我默默的坐在那里很久,然后关了灯,靠在窗边希望可以从缝隙中看到一丝月光,稍微慰藉一下我的心灵,然后月亮没有出现,只给我淡淡的月光。
有一种父母之爱叫做放手,有一种父母之情叫做舍不得,
当你徘徊在爱和情之间,黑夜和白天不在是时间的轮回,
日夜已经不足以代表这种牵绊,来回之间,是刻骨铭心,超越时间,超越空间!
月光洒向城市的角角落落,其实不止美娟一家人在承受这样的境遇,有着很多和她一样的人们,在承受着。只是各自境遇不一样,但是大都怀揣着一腔热血,也有很小一部分出于无奈的,人生的百味杂陈,各自体会。
几个街坊外的楼顶上,此时也有那么一个人,看着此时的明月,对着月亮吐了一个烟圈,烟圈圈住的不仅是月亮,还有那个坐在窗台旁的注视着月光的人,但是他们彼此又怎么会知道呢。
月落日升,像是带走昨夜的难眠,唤醒着这座海上都市。一夜未眠,我却不是很瞌睡,不知道是兴奋,还是不舍。
阿爸敲开房门,示意我下去,一家人坐在台子上,早餐难得的丰富,小笼,生煎,小馄饨,豆花,豆浆,都是平时爱吃的。餐桌上很安静,我也埋头吃饭,不敢多看母亲一眼。吃着吃着,母亲忍不住手捂着嘴哭着跑进内屋里,我一下子站起来想过去。父亲看着我和阿哥,用手压了压示意我们坐下。
我们又坐回椅子上,都吃完了,阿哥去上班,阿爸让美兰带着弟弟上去。和我两个人在厨房洗碗,对我说道“你不要怪你母亲,她虽然最后同意了,但是还是一时接受不了!今天我陪你去一趟,也给人家表表态,这样的话有利于你以后工作。不要让人家以为你是个叛逆的孩子,得不到家里的支持,会受欺负的。”
我没说话,默默洗着碗,把灶台擦了好几遍,把碗柜又整理了一下。这时候父亲已经准备好了,“早点去把,宁可你等人家,不要让领导等你,给别人留个好印象很重要。以后阿爸阿妈不在你身边,很多事情都要靠你自己去做”
“嗯,我晓得了”我听着父亲的教诲,被父亲牵着手出门了。在转角的时候,我余光看到母亲扶着门框哪里,捂着嘴默默的哭泣,默默的注视着我。
我没有回头,我怕我回头了,就没有勇气再往前走。
我们到了街道办的时候,门似乎还没开,我们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等着。
原本以为要等很久,但是门开了不过半个多小时。
就看见后面谢阿姨穿着军装来了,一看到我远远的就冲着我微笑,然后招招手。我也招手回应着,她走到近前很礼貌的先和阿爸问候起来“您是美娟的父亲吧,您好,我是兵团的人事干事,我姓谢!”
“谢干事,您好,我是美娟的父亲,我今天陪她一起来。”父亲有些拘谨的说道。
“好,最好不过,来,您一起和我进来,我们里面说.”谢阿姨温和的笑笑说。
我们跟着谢干事一起进屋落座,然后谢干事将整体的兵团的情况又像父亲介绍了一遍,父亲很认真的听着。
“情况就是这样,我上次和美娟说了,美娟是个好苗子,到兵团上我会把她安排到一个新成立的单位,只要她好好干,以后说不定能成为骨干力量。您看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在这里可以给你简单的介绍一下。”
父亲想了想“别的倒是没有,我们既然决定同意孩子去,吃苦受累都是应该的,服从组织安排。就是想问这个有没有探亲假呀?”父亲小心翼翼的问着他觉得最重要的问题。
“美娟父亲,是这样的,刚刚去的时候肯定是没有的,这里到新疆的话光火车车程就要4天多,途中还要换汽车,而且我们是半准军事单位,所以估计最少要三年以后把,这个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谢干事此时有点严肃的说道。
父亲感觉到谈话的严肃性,马上接着说道“有准备,有准备,我们送孩子去,就是希望孩子能够为祖国边疆建设出一份力,只要孩子在哪里能努力工作,我们家里绝对支持,领导您放心。”
谢干事此时又露出温和的微笑,“您也不需要太过于操心,你们的心情我们也非常能理解,您看这样,接下来办手续的事,我需要和美娟来单独完成,您在外面的凳子稍微等一会,用不了太长时间”
“好的,好的,谢谢您,领导。”对着谢干事鞠了一躬,然后对着我说“美娟以后要听领导的话,好好表现。”
“嗯,我晓得的!”
接下来谢干事给我几张表格,让我填完,这次的内容就很细致。我认真的填写,有不太明白的我在她的耐心解释下,逐渐完成。
谢干事,告诉我有三天的准备时间,第四天早中午就会由街道组织来接人,希望我做好准备。嘱咐完这些,又拉着我手对我说“美娟,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你私下里就叫我谢姐,不要叫阿姨,总觉得被你叫老了。呵呵!我这次会和你们一起回去,以后有什心事或者需要就告诉我。另外我给你准备好的军装,你带回去,走的时候换上。”我感觉很温暖,未知的一丝不安也随即消散了。
我拿着牛皮纸包好的军装,然后和谢姐告别,门一开,就看见父亲站起来,赶紧走上前说道“阿爸,都办好了,还发了我一身军装呢。”
“好,我们先回去再说,一会你阿妈等着急了!”阿爸扶着我肩膀说道。
我捧着军装,怕弄皱了。一路上我感觉人家都看着我,虚荣心这时候发作着,我有点骄傲的仰着头。但是其实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捧着是什么,只有我这个傻丫头在哪里自娱自乐罢了。
路上我想起个问题,问阿爸到“阿爸,你昨天怎么说服阿妈的?”
阿爸好像有点得意,把手背在后面“还能怎么说服?你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只能连哄带骗,外带吓唬她一下,告诉她部队看上的兵不能退的,你阿妈小时候很怕当兵的,所以就只能妥协同意了。”
刚转到我们那条弄堂口,还没到家,就看见阿妈站在门口,等一看见我却马上转身进去了。阿爸笑笑没说话,我俩一前一后进了房门。
我将衣服放在饭桌上,倒了杯水给阿爸,阿妈装模作样的拿了个鸡毛掸子在哪里这里扫扫,哪里掸掸,一会就走到我旁边
“让开,我要扫哪里”阿妈没好气的说。
我起来让开,她最终鸡毛掸子落到那包牛皮纸上面,“这什么东西呀,放在台子上干什么?”
我和父亲都看着她的表演,她连等回答的时间都没给人家,自说自话的就打开了。看到里面是一套军装,“啥衣服,嘎难看!”很搞笑的样子,然后又打开瞄了一眼。
“赶紧放好,这下称了你的心了”那着鸡毛掸子指着我说,我此时想笑又不敢,只能半哭丧着脸看着她。
“好了,赶紧去试试合不合身。不行的话,还要让你阿妈好改一改!”阿爸适时的打破尴尬的局面。
我笑着拿着军装就跑到楼上去了,迫不及待的拿出来,黄绿色一套夏季军服,两个红色领章格外鲜艳,配上一顶无檐军装帽,红色的五星的中央篆刻着“八一”,还有个军用的挎肩包。我听谢姐说,说这个叫五五式军装,有官衔的还有领章呢。其实到了后来才知道,只有少数的大城市兵才配发,一般地方还没有,只有简单的常服黄绿色便装。
穿好后,感觉这套衣服特别合身,感觉就像给我定做一样,感觉人特别精神。赶紧下楼给阿爸,阿妈看,两人一看感觉自己印象中那个小女儿瞬间变了个样子。
“好,好看!”阿爸首先发话。
“好看”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发表赞叹的感言,阿妈立马不说了。然后拿手摸摸料子,点点头。
“赶紧脱下来,不要弄脏了,我拿去烫烫”最后还是憋不住的说了。
此后几天,消息不翼而飞,好多个同学都跑来看我,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学校的老师都来了。最后也懒得脱了,就索性在家的时候就穿着,来看的人都羡慕的要命,一堆堆的狗粮撒出去。
大伯一家也来了,左右邻居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每天只有晚上的时候,听着阿妈阿爸在哪里嘱咐个不停,阿妈要准备东西,阿爸说我听别人说,不能多带,特别是部队发被子的。只好偷偷的买了点巧克力,奶糖之类的小食品。
临行前的夜晚,阿妈又哭了一场,不舍离别,搞得我难过不已!阿爸将一个布包偷偷递给我,告诉我这里面装着500块钱,如果到了那里不够用给家里发电报。我满含泪水,还没走呢,就觉得开始想家了。
这一晚我没一个人睡,和阿妈和妹妹睡在一起,聊不完的话。直到天蒙蒙亮才眯了一会。七点多钟爬起来梳洗完毕,穿好军装,拿好脸盆和塞的满满一挎肩包的吃的用的。不到八点街道的人就来了,带着光荣证,带着大红花,先是一顿夸奖,然后羡慕我运气好给兵团领导看中了。我此时其实有点真空,像是等着出嫁的新娘一样,特别忐忑。
小小的弄堂被挤得水泄不通,都来看热闹的,恭喜的,称赞的,告别的,大家带着不同的目的和心情来。而我感觉好热,汗水不停的下来,阿妈拿毛巾给擦拭一下汗珠。
终于十点不到,谢姐带着接人的同志赶来,大家纷纷让道,在确认核实验明正身,多余的话都没有、给了一个床军用被子,把脸盆都打包好。
谢姐微笑的鼓励我说道“和大家告个别吧。”
“阿妈,阿爸我走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阿哥你要照顾好阿妈阿爸,美兰和建业要听话!”我有点忍不住想哭,但是谢姐将手放在我的后背上,鼓励我说“高高兴兴的走,不要让家人太难过。”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跟着出门,小弄堂里的人都鼓掌欢送。一家人就这样慢慢的跟到弄堂外的马路上,车停在哪里。
上面的女战友伸手示意拉我一把,我一手扶着外挂的扶梯,一手被拉了上去。弄堂口马路上大群人在哪里挥手告别。
我也挥手回应,但是突然停了一下。
在人群中的后方,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木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看着我露出憨厚的微笑,对我微微的挥手,这是巧合吗?我想着,短暂的失神后,用力的挥挥手。此时的汽车启动,慢慢远离人群,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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