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一会儿,高恒清试着垂下拢着春凤小手的双手,装作不经意地插进裤兜,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嘴里轻声问道:“要不我们回去吧?”春凤调皮地探过身子歪头看了他一眼,俏皮地笑了笑,转身带着高恒清挤出人群。
小路上,高恒清与春凤并肩而行,却都没怎么说话,就这么回到了小院。
坐下来,喝了几口春凤沏的茶,高恒清才有点恢复了往日的正常,一早到刚才的震撼和疑惑勉强平复了许多。他做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脸上挂上几分刻意的笑容,貌似漫不经心地开起了玩笑:“原来姚春凤女士身份这么显赫,难怪挺有品位。”
春凤苦笑一声:“显赫?别的女孩子谁愿意?做过一次就不能嫁人,不是坑了人家一辈子吗?”
“那你怎么愿意?”话一出口,高恒清便感觉自己不该问,果然春凤没有马上回答,一时屋里气氛便沉闷了下来。高恒清也只有尴尬地一杯一杯喝着茶。就在高恒清懊悔万分,决心今后再也不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春凤却爽朗地笑了,笑声非常好听,可能是毕竟下海收了点凉,原本清澈的嗓音中带上了点沙哑,倒是更有韵味。于是,边喝茶,春凤边把当海神娘娘的前后本末都原原本本告诉了高恒清。
岛上很久以前便有了每年选一个未婚少女给海龙王做妾的习俗。那时是真的沉海,毕竟是有去无回的事,谁家女儿愿意被选中呢?于是便抽签,怕抽中的新娘临时脱逃,所以要锁在铁笼子里,每年农历的二月初六沉到海里,一直到十月二十二才把铁笼子拉起来。那时笼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别说是肉身已被海里的鲨鱼之类吃光,就连骸骨都被海底的暗流打散带走。解放后这个陋习被人民政府取缔了。但桂花岛周边海深浪急,礁石林立,水文条件复杂,台风也常常袭扰,总之每年不少海难造成岛上很多人家失去亲人。八十年代以后,求神拜佛的有些陋习抬头,岛上便也恢复了拜祭龙王的每年几次仪式,顺带着龙王娶亲的仪式也跟着复活了,只是不再把笼子锁死,而是让新娘可以在沉海后自己打开笼门游回岸上。虽说不再要命了,可是那条不得结婚的习俗却也让岛上没有哪个人家的女儿愿意去当这个新娘,即使岛上大家约定俗成谁当这个海神娘娘就给谁一块地都找不到人选。春凤回到岛上本就是在省城受了恋爱上的挫折,心灰意冷不再考虑恋爱结婚的事,便干脆主动把这每年一度的海神娘娘的活计给揽了下来,也就不用每回还得大家费心找人来扮演这个角色。就这样,春凤就成了当仁不让的海神娘娘,岛上有些小孩子干脆也就喊她春凤娘娘。至于每年原本要给海神娘娘的庙旁边的山地,春凤也用不上,便也不要,让镇上找人给种上了桂花树。金秋时节,那一片便满山飘香,结满了成簇成簇的黄花,好看也好闻。
吃晚饭时,高恒清不像之前那么话多,而是低头扒拉几口饭菜,抬头看看春凤,随即又埋头吃饭。快吃完时,高恒清终于忍不住问春凤:“那么,你又不要土地,义务去当这个海神娘娘,每年都要在这么冷的海水里游一遍,对身体也不好。你为什么要每年呢?隔一年当一回也好呀。”
春凤也低头吃着饭,停下了筷子,抬头看着高恒清,认真地说:“每多一个海神娘娘,不就得多一个不能结婚的女人吗?不如干脆就我一个人来。”说完笑了一下,又埋头去吃那碗里所剩不多的米粒,似乎就这几粒米竟怎么吃也吃不完。
夜深了,从来都是沾着枕头就睡着的高恒清躺在书房的罗汉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出神,想着平时如此多才多艺淡雅温婉的春凤,竟然当了许多年海神娘娘,心中竟久久不能平复。西屋的卧室里,春凤睁着大眼睛看着帷帐的顶,也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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