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后天?”春凤反问了一嘴,本想说怎么可能这么快,犹豫了一下又吞了回去没说出口。
吃完早饭,高恒清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就带了电脑、剃须刀和几个充电器之类的,跟春凤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走出院门。行了不到一百米的样子,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院门里一个身影一闪,一头秀发一闪便看不见了。
坐在渡轮上,高恒清看着舷窗外平静的海面,好像回到了童年时春游回程的场景,只希望这段航程永远不要到达终点,就这样,一直在路上。
高恒清回到申江的家里,已是快吃晚饭的时候。今天是周末,儿子在自己房间里玩着平板电脑,游戏的声音刺激而激烈。看到好久不见的爸爸,儿子有点意外和激动,愣了一会儿,把平板往床上一扔,就扑了过来。父子俩像就别重逢的老友,互相搭肩拍背地亲热了半天。妻子听到动静,从主卧里出来,波澜不惊地看着父子俩。
一家三口去吃了儿子和妻子最喜欢的海底捞火锅,高恒清还特意喝了几瓶啤酒。吃饭的时候,爸爸和儿子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一顿晚餐吃了两个多小时,却感觉就像只有一小会儿。吃完晚餐到了停车场准备开车的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妻子让高恒清把孩子先送回姥爷姥姥家里,儿子开始不肯,后来在妈妈板着脸的严肃劲下退缩了,只好撅着小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高恒清心知肚明,妻子要支开孩子,跟自己说道说道。说就说吧,高恒清回来就是要跟妻子好好聊聊的。
把儿子送到了姥爷家小区门口,看着儿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小路尽头,妻子踩下油门,却没有调头往家里的方向开去,而是来到了一家咖啡馆的门前停下。看到高恒清错愕的表情,她说:“在这里聊聊吧,聊完我送你回去。”高恒清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转念急忙问道:“送我回去?那你呢?不回去吗?”
妻子在前面走上台阶,边回答道:“聊完我还有点事,然后我回我妈家陪陪我爸妈和孩子。”
高恒清跟在后面进了咖啡馆,看起来妻子对这里很熟悉,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靠窗的一个卡座,面对面坐下,各自点了各自的咖啡。咖啡上来了,妻子开始说,高恒清边听边下意识地转着咖啡杯,听着听着不觉早已泪流满面。意料之中,妻子直截了当地提出了离婚,并摆出了种种理由。说实话,理由挺充分。这么多年的夫妻两地分居,高恒清主动放弃的多次回申江的机会,夫妻间聚少离多的感情疏离,儿子成长过程中的父亲角色的缺失,高恒清和客栈老板娘之间的暧昧,等等等等。还有一些芝麻谷子般的陈年旧事,要不是妻子提起,高恒清甚至都早已忘记,或者说当时他就没有记得,只当是夫妻间正常的拌嘴,没想到妻子一件件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现在都成了他的罪状和提出离婚的理由。
妻子说累了,情绪从平静到激动,又回复平静和冷淡,小口小口啜饮着杯中的卡布奇诺,嘴唇上沾了些奶沫。高恒清抬起满脸泪水的面庞,看着妻子的脸,开始了无力的辩白。一开始他还能针对妻子的那十几条理由逐条剥丝抽茧地说着,希望能给妻子一个满意的解释,后来就有些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挽回。
说心里话,他不想离婚。一是为了还小的孩子,不想让他过早地失去父爱或母爱,从心底里希望他能够健康成长;二是他其实觉得自己心里还是很爱妻子的,但生性洒脱和贪玩的他的确在维系夫妻感情方面,以前做得实在不够,单靠每月一次的探亲,要维系一段感情,在现在这个碎片化的社会里,似乎的确是远远不够。他自己知道,他身上那种游子的气质和贪玩的心态,让他在妻子眼里和心里无异于一个远远没有承担起丈夫责任的不顾家的男人,虽然他心里非常眷恋这个家,但或许只是候鸟对远方的那种眷恋吧,达不到妻子要求的鸳鸯那种双宿双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吧。于是,说着说着他已失语,只是用满脸的泪水向妻子表达着不舍。
坐在对面的妻子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说:“走吧,我先送你回去。你也平静一下,明天我们再聊吧。”说完起身向外走去,高恒清默默地跟在后面,上了车。
整整一晚,空旷的家里就高恒清一个人,而他则坐在自己小小的书房里抽了一夜的烟,烟蒂堆满了烟灰缸,房间里烟雾腾腾。手机摆在手边,他时不时拿起来看一眼,又总是失望地放下。昨天一个人回到家里,他反复回忆着和妻子恋爱以来的许许多多,想起一段便会给妻子发一回微信。一开始妻子还干巴巴地回复几个字,后来便没了动静。
抽了一夜的烟,高恒清已经很平静,不仅是面容的平静,还有内心的平静。钟有一次看了看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回复,他顺便看了眼时间,已是上午八点多钟。他点开微信,给妻子发了条消息,两个字:“好吧”,没有标点。
当天下午,两个人办了离婚证,和领离婚证的时候是同一栋大楼的同一个楼层,只不过分别是电梯的两边。看了头顶的标志往离婚窗口走去是,高恒清耳中突然浮现出电影《向左走,向右走》的那首叫做《遇见》的主题歌。从来记不清任何歌的歌词,到KTV只会跟着字幕乱唱的高恒清忽然非常清楚地想起了那句歌词:“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一阵悲伤涌上心头,这次是拿着分手的号码牌,其实他自己心里知道,也是另一种爱的号码牌。因为爱,所以愿意放手。
拿到了同样是红色的《离婚证》,高恒清又一次泪流满面,对面的工作人员司空见惯,把他们的《结婚证》剪了一个角,还给了已经不是夫妻的两人。高恒清看着那个缺角,怔怔地坐着,直到后面排队的一对人中那个男人捅了他一下,才做梦般站了起来。
妻子让高恒清住在家里,她自己回父母家住。高恒清说不必了,没让妻子开车送他。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妻子的车远去,他的泪水早已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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