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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鞭炮,不光村里的男人们喜欢,我们这些小孩更喜欢。从小年腊月二十三到次年正月十五,村里的鞭炮声一直没有停过,小孩把零花钱不是买了糖豆就是买鞭炮。小孩放的鞭炮,叫做“麦王炮”,一串鞭炮就像麦穗那样,我们没有那么傻,才不会一下放完呢,要把鞭炮都拆下来,一个一个地放。拿着黄香,对着鞭炮点燃,“咣”,紧接着就是小孩的笑声。单纯放炮显然并没有意思,我们会把鞭炮塞在墙缝里、放在冰上、插在土里,“咣”一声,墙掉了一块、冰块飞了、土腾起了。胆子大的小朋友,一手拿着黄香,一手拿着鞭炮,点燃后瞬间扔掉,鞭炮在空中爆炸,卷爆竹的红纸四分五裂,继而在空中飘来飘去。麦王炮威力还是弱了点,爆炸声还是小了点,墙上掉的土不够大、冰飞得不够远、土腾起的不够高,小朋友就开始打大人买的那些鞭炮的主意。

樊小义从家里偷了很多炮,这些炮的威力确实足够大,我们都很喜欢。再加上他那撅着屁股放炮的姿势,他俨然已经成为了我们心目中的英雄。除夕之夜,樊爱民要点鞭炮的时候才发现,那一大盘专为除夕准备的鞭炮,象征着来年好运的鞭炮竟然被拽得乱七八糟、缺胳膊少腿,顿时火冒三丈。但樊爱民还是忍住了,按照我们那里的传统,过年的时候是不能生气、骂人、打人的,否则来年就不会顺利。传统文化就是好,救了樊小义!樊爱民只能把鞭炮小心翼翼地拼接好,点燃之后,鞭炮响得还不错,也很连续,这才释然。

父母给我们零钱的速度,远比不过鞭炮爆炸的速度,我们只能拾炮玩。大年三十上午十点多,我、樊小义、杨军华、张大成还有樊鹏程就聚在了一起准备行动,当然没有程丽珍,别说放炮、拾炮,就是听到炮声她都要捂起耳朵。我们五个人,竖起耳朵听,只要哪一家炮声响了就直奔哪家去。大年三十这一天中午都要包饺子,只要饺子出锅,就开始点鞭炮,但是上午的鞭炮都是小盘,跑不到地方,鞭炮就放完了,捷足先登的小朋友还能拾几个,我们这些后来者只能在一堆鞭炮爆炸后的废纸屑里搜一搜。运气很不好,一上午一人就拾到了两三个。有炮念儿的都点了,“咣咣咣”,爆炸声格外大,我们很享受这种声音,算没有白辛苦。没有炮念儿的,剥开炮纸,把炸药倒成很长的一条线,而后点燃,伴随着“呲呲”的声音,一排烟雾腾起来,空气中伴随着硫磺味,哈哈一笑,上午的活动结束了。明天的兴奋来自今天晚上的收获,我们五个人全力为今晚备战。

大年三十上午,女人包饺子,男人贴春联、放绊门棍,我们玩;大年三十下午,女人依旧包饺子,男人要上坟,我们依旧玩。男人们挎着竹篮,竹篮里放着黄纸、冥币,便要上坟去了。一般情况下,都是一个家族里的男人们一块去,到了先辈的坟前磕头、烧纸和冥币,告诉老祖先要过年了,这一年日子过得如何如何,请老祖先保佑来年平安等等。

到了晚上,也似乎没有节日的氛围,整个村依旧黑乎乎的。三四十岁的人有的开始打牌,那时候的打牌就是打牌,没有赌博一说,说说笑笑就打了一圈。稍微年轻一点的,就喝点小酒,也就那几种素菜,热热闹闹就喝了一瓶。更多的家庭是安静地吃一顿饭,菜品并不重要,但要温一壶酩馏酒,计划一下明年的事情。吃过之后就睡觉,也有的听一会收音机再睡的,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再下饺子。而我们这些小朋友们根本就没有睡意,全都惦记着晚上的战斗呢。

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有一些年轻人就开始放炮,他们说是“辞旧迎新,欢乐过年”,那种手工炮的声音,响得慢悠悠、慢悠悠,一直响到零点之后,最后伴随着三声震天雷的声音而停止,但回声仍然在黑夜中回荡。

“开始啦”,樊小义就像叫我上学那样在大门外喊着。一分钟之后张大成、杨军华和樊鹏程都到了。不一会又有第二家响起了鞭炮,我们凭借着良好的记忆力,在漆黑的夜里,在没有任何照明设备的情况就跑到了放鞭炮的那家。刚一进大门,樊鹏程就被门口的绊门棍绊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还不忘高喊“不要拾完喽,给我留一个”!果然没有白来,除夕的鞭炮就是大,可以响好几分钟。我们看着鞭炮在黑夜里爆炸,那爆炸带来的刺耳的爆炸声、刺眼的亮光、浓浓的烟雾、刺鼻的硫磺味以及飞舞的纸屑甚是兴奋,偶尔也可以看到一只不合格的鞭炮就像火箭一样呲溜飞到了一边。角落里用铁链子拴着的大黑狗“汪汪”直吠,不知是来了陌生人的缘故,还是受了惊吓,两只眼睛跟爆炸时的鞭炮一样亮。院子里还有几只鸡,扑打着翅膀,想飞却飞不动,也在“咕咕”叫。这鞭炮还是慢悠悠、慢悠悠地响,其实,单单听声、看光、看烟、闻味、看纸屑也是一种乐趣。张大成眼神很好,胆子也大,在乱七八糟的纸屑上能看到没有爆炸的鞭炮,鞭炮如果没有爆炸,在落下的一瞬间,他也可以看到,说时迟那时快,猛地扑上去,拾起鞭炮,再猛地后退,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主家一般都会在旁边提醒:不要急,万一再爆炸了怎么办!说到这里,有一件事不得不提。收麦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放炮,求麦奶奶保佑多打粮食。前一年,樊小义就是像张大成那样拾了一只哑炮,结果那只炮在他手中爆炸了,樊小义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被炸开了。索性没有大事,加上那时候还小,缝了缝就好了,现在不仔细看也看不出疤痕。

樊小义依然喜欢鞭炮,只是不再像张大成那样冲动。鞭炮终于响完了,我们一拥而上,什么也看不清。刚才鞭炮爆炸时的光太刺眼了,突然没有了,我们的眼前似乎更加黑暗。樊小义从兜里掏出那个在学校用的“夜读灯”,哇!亮了,不得不服还是樊小义有办法!我们仔细搜寻,就像猎狗搜寻猎物一样。哈哈,有一些收获。这个时候,又有其他家放炮的了,跑!时而这边响,时而那边响,有时两边同时响,就这样来回奔走两个小时,收获颇丰。后来,间隔很长时间也没有炮声,我们额头上的汗慢慢干了,发梢上的汗结成了冰,后背的汗逐渐凉了下来,我们感觉到了寒冷,估计放炮的小高峰过去了,随后都回家去了。等到炮声密集一点,大约就像平时上学的时间了,我们又聚在了一起,这一次都带了作战工具,一人一个“夜读灯”,比上学认真多了,大人们说我们这股“认真劲”没有用在正道上,可是对我们来说,拾炮就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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