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可真行,真挖来不少!快快到里间处理了下酒,嗨,我当了治保主任以来,我就想着和哥们喝上一顿,可想弄点荤腥的,下个酒菜都没有哇,就是有了钱,你没有肉票也买不着货呀”。
煮熟了的青蛙腿端了上来,烂地瓜酿造的半瓶白酒三人轮番喝着、蛙腿一会儿就吃没了,胡志攥着瓶嘴,看了看瓶底儿还有一口酒便说道:
“你们没会整,那蛤蟆让你们给弄糟践了,不勒腿,应该是去了肠肚都下锅,这样能多出一半数呢”!说罢,举瓶“咚咚”全干了。王云才看头头儿没喝痛快,便低声说:
“哎,胡主任,老石家食物中毒一头半大猪,酸菜粉条炖肉,又吃一条街了!嗨,我们那趟街怎么就没人死猪呢!喂,我说头儿,您去趟石家能好使”。张兴宝讲道:
“说不定一会儿石家或许会来找您呢”。胡志摇头:
“你们可看错喽,这一呢,石家是硬骨头,谁也不惧,从不溜须村部人,二是与我有仇口,就是吃遍了半堡子,喂狗喂王八也轮不上我呦”。
“哎,看来是跟你是借不着这酸菜顿猪肉的光啦。地瓜酒一股烂地瓜味儿,还喝得这么香,大高粱酒是那么的好喝,不知今生还能喝着不啊”。
石家。石成雨往屋子里让着人,又问石青:“老五保户那怎么没有来”?
“他这两天腿疼病犯了,来不上了”。
“让你妈盛一大碗送去,他爱吃血肠,从锅里多挑点”。石溪竹领着一位九十高龄的老太太进了院子。石成雨忙寒暄:
“来了,老人家,快扶大娘进屋坐在炕头”。石溪竹将老太太扶进屋,满屋的人皆客气请老人坐了正位:
“这可是杏花村的老功臣”!
“那可不假,我们杏花村现在的一多半人是她老人家给接生的”,又一位接道:“大概我们在座的都是吧”,大家皆敬仰的点点头。
于是皆纷纷挾肥肉片儿给杨老太太,老人推让:“好了,够啦够啦,孩子们都自己吃吧,啊”。老人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肥肉片送到凹陷的嘴边,两腮几道深深的横褶纹深浅变化着,脸形也不时地由圆到扁交替变化着。石成雨的长女石晓芳往桌上送菜,大家让她:
“晓芳啊,别忙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快上炕吃吧”。
“我不在家,这娘家里外的事还靠街坊邻居多多帮助啦”。听晓芳这么说,一位老汉道:
“嗨,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呦,家家都这样”。晓芳接着道:
“我们城里人这方面倒是比农村强些,好在月月有油米面配给。但那一样拿出点也是要紧裤带的。”她看见杨奶奶的碗里,大家给了那么多的肉,杨奶奶狼吞虎咽,老人家冲她笑了:”晓芳啊,好几年没见你啦,来,挨着奶奶吃。行啊,这辈子算是逃出了农村,住到了大烟筒群里”。晓芳坐在杨奶奶身边。
次日,柳丽媛从外边回来,对石成雨和石晓芳讲:
“我去给杨老太太送块肉,才知道,昨天她老人家吃大发了,现在还躺着呢”。
村西口一株老槐树,绿叶白花满枝头,香飘以远袭人。武全贞嗅了嗅空气:“唉,好香呀”!他溯熏和的夏风而上,朝老槐树走来。
老槐树下有几个闲老头坐在一起调侃抬扛。他们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扛着锄头走过去,就议论开了,中心人物澹台翁,眨了眨混浊的小眼睛,捋了一把花白胡须:
“这妇人是谁家的,我好像没见过呢”?
“你怎么没见过呢”,孙小脚子是孙庆文队长的爹,所以敢在老头当中抬杠:“那不是胡老二屋里的吗”。
“噢”,澹台翁一冽嘴:“孩崽再多,生活再困难,也不应该糟践成这个样子,你看她穿的那三十年代,带大襟的旧袄子,象七老八十的人似的,可惜了个小胶皮人了”。孙小脚子冽嘴一笑:
“好哇,丈夫不在了”。
不大功夫那女人穿得了一套新装,挎着个筐,里边还装着一只鸡走过来。
“呦,人家还有这么一套好衣服呐”。一个老头儿看了说道。澹台翁眨了眨小眼睛道:
“成什么样子,还拿自己当黄花闺女呢,穿戴得这样不本分”!说到此问旁边老头:“她筐里的是母鸡还是公鸡”?有回答道:
“母的”。另一个反驳道:
“不对,是公的”。
“母的”。“公的”……
“人家那是洋鸡种,母鸡的冠也大”。澹台翁接着讲道:“不会过,那母鸡不留着下蛋,换个油盐钱,怎么能处理掉呢”。孙小脚子老头反驳:
“人家说不定是为孩子相亲呢”。
“那也不对”,澹台翁道:“那也不对,太小气,为了亲事怎么才只舍得出一只母鸡呀,那儿媳就值一只鸡吗”?孙小脚子抬扛:
“一个好哇,剩下的留下蛋啊”。
武全贞过来了,孙小脚子赞叹:“这小伙子可比以前懂事多了”。澹台翁插了一句:
“混了吧唧的小子”。于是冲武全贞喊:“武子,快过来坐一会儿”。
“好了,我就陪你们坐一会儿”。武全贞找了个地方坐下,孙小脚子问武全贞:
“且那很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武全贞拿出纸条子低声讲述,这时,石溪竹从村外走向老槐树下。
……
武全贞回忆石溪竹说的话,“最好选个文科,做一个明事理的人。上了大学,要好好学习,改一改粗野不懂礼貌的毛病,省着让人说我们乡巴老。毕业了,记着回家乡造福一方”。
双王堡村部的电话铃响了。朱雪娇拿起话柄聆听:“喂,团支部书记叶红,你八点半到公社开会”。放下电话,她在墙壁的记事黑板上写下了几行字。又回到自己的宿舍,在镜子前细心梳理了一阵,骑上自行车,几经转折来到公社。她在小会议室窗外,探察着公社青年团的会场。初建涛出现在走廊的端头,看见雪娇他略站了一会儿便走过来:
“雪娇,你在看张娇代理书记主持团会”?朱雪娇忙转过脸来伸出右手:
“噢,是初建涛,祝贺你提升为社副职”!初建涛抿嘴儿看着朱雪娇,喜爱地点点头:
“你想念石溪竹了,是想与会看到他吗”?朱雪娇吱唔着:
“啊,不不,你知道的,石溪竹培育的葡萄新品种是我执行拔掉的,要知道,这对他来说是最残忍的,因为这是他唯一能体现价值的了。他什么都没有了,事后见到我他一声都不吭,只是点头一笑。我越是觉得受不了,我是想他今天来开团会,我要向他解释一下,告诉他一个秘密……”
“算了吧,他不会来开会了”。初建涛的笑容消失了:“他满搂满抱扛活去了,武全贞可以继续村里名额上大学了。这个时候,再有怜悯之心也想不出办法了”。朱雪娇听了十分诧异:
“这是为什么吗”?初建涛环视了周围之后告诉她:
“不信你去问赵月环,开团会她也会来吧。走,到我办公室里再谈吧”……
听了初建涛讲述石溪竹,朱雪娇那毛茸茸的大眼睛闪出晶莹的泪花。想起石溪竹在入团志愿书上的一句话:“我可以有负于世俗的眼睛,但不能有负于时代前面那隐约的呼唤……”
初建涛点燃了一支香烟:“你看看,这是在我面前,如果要是在别人的面前,你是在同情什么人”。朱雪娇拿出手帕揩泪道:
“你知道吗,我觉得石溪竹这辈子真的不行了,在他面前我错一次了,这次更是插不上手了”。
“嗨,男人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
“我觉得你现在的地位,是有能力为他争取留下处理的,是不是因为我,你嫉妒他在暗下拌”?初建涛有些气恼:
“你,雪娇,你不觉得这么问过分了吗,他自己志愿吃官司,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朱雪娇仿佛没有理睬他,宛如在自言自语:
“中学时,我就担心他正直。象石溪竹这样的人,最容易受伤害,我终于还是失去了那眼前的无暇之美。剩下的,看看我们之间的人,不是一个个互相挖坑,就是当和尚撞钟的”。
对朱雪娇的这番无视于自己的讲话,初建涛真的想恼火,想用些严厉的词汇教训她一下。可是,当看一眼这巾帼女杰的娇容玉面,便舍不得了:“哎呀,我的九年二班的团支部书记、老班长又开始教训不争气的同学啦……”朱雪娇听了思忖了一下笑了:
“现在我们的位置是调了个的,以后,我一定遵守您的领导,还望您能看在同学和过去的友谊份儿上,原谅我刚才的无理,刚才朱雪娇的伤害是无心的”。初建涛听了这番话欣慰地笑了:
“哎,说到哪去了,我这个人有那么坏吗?难道还会去检举你吗。你很聪慧,再说早就知道的,你我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上下级关系”。说至此,他双目圆睁站起,向朱雪娇踱进,用最低的声音说道:
“我爱你,希望你接受我,我已经等得太久了”!
“建涛,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你既然这样喜欢我,那我们就应该选择名正言顺的途径吧。”
“你终于答应我了”!初建涛得以慰寄,高兴的即刻听话,退回原处。他仰头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将多余的水分打发到鼻子里去了。苦心经营数年,终于实现了江山美人入怀。他抽了抽鼻子:“什么时候可以去登记”?
朱雪娇含而不露,断断续续:“建涛,现在工作太忙了,秋后再办吧,我们的年龄又不太大。一、响应号召,二、为人民多工作,你说是吧”?初建涛听了,两手摊开:
“不然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又不是我一人所能办的事。你还应懂得,我们连手了,在这社机关里就是一个团队在呼应着,这对你我能站住脚和前途都有好处的”。
阴暗的小房子里,石溪竹闭着眼睛依墙而坐,听一声喊:“石溪竹,你未婚妻来见你了”!
“我并没有与任何女人登记订婚”。
“好吧,既是这样,我叫她走了”!石溪竹睁开眼睛,站立起来:
“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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