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宿院东北隅,姬无双的宿房地界上。
倪修躲在梧桐木后,正思忖着这会儿要不要上房揭瓦,就见一个身段婀娜的淑女从姬无双的宿房内推门出来,姬无双还跟在那女子身后相送。
倪修顿时来了精神,脑袋微微又往出探了些许,心道:“这位莫不就是姬无双的未婚妻?”可惜她在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女子的背影。
“那,我就先回去了。”女子面向着姬单,依依惜别,声音温柔轻慢如水一般温润,在寂静的夜晚惊不起一丝尘风,煞是好听。
说完还伸手帮姬单拂了拂被风吹散的发丝,那十指如尖笋一般娇嫩纤细,袖口随着动作微微往下垂了一段,露出一节比嫩藕还要白皙的皓腕,即使看不见脸也能想象到,定是个顶美的人儿。
姬无双没有躲开那女子的碰触,冰冷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了一丝不太明显的柔情:“嗯。路上小心些。”
说着,便目送那女子离去。直待那女子走得远了,都瞧不见身影了,他还立在门前遥遥望着。
倪修心里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师父师娘视她如己出,庞晔也待她如亲兄弟,可是以后呢?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个伴,前半生是父母,后半生是妻儿。只有她,看似和谁都打成一片,但是融不进任何一个人的生命。
摸着自己空了一半的心房,那里仅有的半颗心此时仿佛纠在了一处,拧得紧,又胀得酸。
“真是!我今日为何要提议投壶喝酒?没事儿给自己找不痛快,本来不用看到这一幕的……”心里胡乱想着,一忽儿将自己骂得狗血喷头,一忽儿又埋怨庞晔几个是草包的酒量。
之前行腻了酒令,今日她就提议投壶赌酒。他们正好五人,她、庞晔、朱恒、钱铎、尤闵,五人轮流投壶,每次出一人,其余四人两两组队,一队干扰投壶者,一队则为其保驾护航。若干扰成功,保护方就算输,若干扰不成,干扰方就算输。每一箭才算上一杯酒,赌得不多,却还是醉的快,这不,还不到戌时他们就都趴了。
倪修也喝得酣畅淋漓,兴致高昂,就照常游荡到姬无双的宿处准备玩上一玩,谁知来得太早就看见了这一幕。喝多了难免多想,情绪便一下子从山巅荡到低谷。
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姬无双还立在门口微微愣神,身旁的一道门隔绝出两个世界,门内烛光微黄,浸染一室温馨,门外秋风送寒,满目萧条。
倪修甩了甩头,心中暗嘲:“倪修啊倪修,你怎么越活越没出息?还学旁人多愁善感起来了?你是长生不老的,你应该感到高兴,这世间的人事于你不过朝菌而已,何必过多在意?”继而心里又想:“可是我他娘的就是在意!我受够了这种时时刻刻孤独!受够了这种只能羡慕旁人的生活!受够了这种不生不死,孤独一世的诅咒!”
心情实在不好,她“嗖”的一声窜走,疯狂地在宿院后头的树林里打圈跑,带得地上的落叶打旋儿打起丈把高。
已经子正(零点整)了。
姬无双又起身喝了杯水,盯着漏刻发了会儿呆。觉得今夜尤其安静,安静到漏刻滴水发出的声响,既没有以往醒神,也失了以往助眠的功效,反而听来有些吵,叫他心浮气躁。
不知不觉,一壶清水见了底,他才如梦初醒,瞥一眼漏刻,已是子时末,房顶上一丝动静都没有。
看来今日那厮是不会来了。
姬无双倒扣了杯子,回到床上规规矩矩地躺好,双手交叠放于胸前,闭上眼睛静静入睡。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今日晚间阿姊问他怎么不设结界?陡然睁开了眼睛,心想:“该不会是阿姊又折回来帮我设了结界?若真是,倪修那厮灵力低弱,肯定冲不破阿姊设下的结界的。可是我一直看着阿姊走的,应该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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