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唤了半晌,回首看沐子晏,见他仍是冷静如斯的模样。她故意道:“阿晏,莫非我这样叫你是亏了?那你可以叫回来呀,不如,叫我‘阿欢’,如何?这个名字可从未有人叫过。”她扑哧一笑,人已跑了开去,自去拿弓取箭了。
“阿欢。”沐子晏低喃,看着她奔跑开去的背影,一时痴了。
夕阳西下,漫天湛蓝都化为迷离橙红,洒下片片余晖,余晖又将山谷里镀上点点碎金。这样的演武场不再有白日里粗犷的气息,而是多了几分柔和和妩媚。
夕阳里,万般色彩交织成纱,一片朦胧光晕中,一个身影渊渟岳峙,不动如山,另一个身影欢快如小鸟,奔来奔去不停。偶尔,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是他在调整她的射箭姿势;偶尔,谷中响起欢呼,是她为射出满意一箭而高兴。她叽叽喳喳,他静默聆听。她妙语如珠,他淡定从容。二人一动一静,一柔一刚,如此契合,又如此相称。
从这一日起,每日的酉时末就成了他们两人的私密时刻。在言欢看来,沐子晏是一个不错的夫子,他经验丰富,且极有耐心,可以用最精简的语言告诉她最难掌握的要领;在沐子晏看来,言欢是一个不错的学生,她聪慧、勤奋、坚韧,虽然有时有点调皮,但总体来说,尚算肯受教。
而这件事言欢并没有跟颜清逸、虞子衡说过,他二人一直以为是她自己在后山勤奋练箭。她私心觉得,这应该算是她的小秘密,除了沐子晏,她不想跟别人分享。
就这样过了半月有余,言欢的箭术已经很是有模有样了,射出的箭十之八九都会正中红心,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成绩了。
书院的新学子们迎来了首次小考,大家自是如临大敌。经过近两日的折磨,学子们终于结束第一次考核。对于这次考核结果,言欢表示非常满意,她的课业全被评“优”。
考评过后,便是一日休沐。众人被关在这书院内已是月余,闻听之下自然都是欣喜若狂。
休沐这日一大早,言欢便换下了学子服,换了她素日的红色锦袍。拉着颜清逸、虞子衡一起兴冲冲地下山去了。沐子晏看着她如跳动火焰的背影,心中感觉竟有几分奇怪,仿佛是失落。
众人陆陆续续都已下山,书院内变得安静起来。沐子晏负着手,一个人信步而去。他自认为无家可归,无人可看,自是无需下山。
走过客舍,脑中不期然想起她月光下舞着一枝梨花的曼妙身姿,还有与他过招时的潇洒利落。走过讲堂,是她张嘴无声地一字一字叫他“沐子晏”的狡黠样子。走过梨花林,是她一袭红衣从树上跌下来,花瓣纷落中,她看过来的一双明眸如水。走过润晶馆,是她凭窗而坐,身畔一丛山花烂漫,却不及她容颜如玉。走过演武场,是她围在他身畔欢快如小鸟的活泼,是她伏在他背上沉沉睡去的软弱。
沐子晏扭过头,转过身,她仿佛无处不在,但定睛看时,四处却又空空落落。他按了按额头,心中只是奇怪,不知为何总是会想起她,也许是他最近一直盯她练箭,两人接触得太多了。
他走回客舍,在藏书阁前的小花园里,秦江池正站在那里,仿佛正在等他。
沐子晏依旧随秦江池去了他的宅院书房。秦江池问他,“关于入朝之事,殿下是否考虑清楚了?”沐子晏摇头,“老师,本王尚在考虑中。”
秦江池忽然注意看他,面上有奇怪的神色,沐子晏问道:“何事?”秦江池道:“殿下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哦?”沐子晏不明所以。秦江池又看了他一刻,上次他见到他时,他步履沉着,还是眉目清冷,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而这一次,他举止轻快,眉眼柔和,嘴角边甚至还噙了一丝浅笑,正是一个少年人应有的模样。
“殿下是不是交了什么朋友?如今这书院内与殿下年纪相仿的公子不少,殿下也才不过十五岁的年纪,是应当多交几个至交好友。”秦江池道。
沐子晏静静听着,脑中想着言欢的样子,他与她,如今可算是朋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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