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后的几天里一直阴雨连绵,秋风吹紧了人们的袖筒裤腰,街上早已经不见了穿着三窟窿满街跑的庄稼汉,大姑娘小媳妇也收起来苗条的身材,裹上了厚厚的棉衣。幸好,黄止村的人似乎遇见到天气的变化,早早地把麦种撒在田垄里,村里的“落后户”赵锦程也在第一场秋雨前完成了小麦的耕种。
人们并不反感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这对庄稼人来说恰好不过,小麦正需要滋养,忙碌了一个秋天的人也能悠然地赖在床上,休整休整。他们并不着急去享受,对庄稼人来说,假期刚刚开始,要到明年的四月份才会结束。
从安徽回到家的赵锦程第二天就一头扎进地里,花生该出了,白胖的花生可是个有脾气的人嘞,一旦你错过了最佳时机,它就会藏在泥土里给你捉迷藏。锦程当然了解花生的脾气,可不敢怠慢它。这不,刚满月的王文徽也被包裹的严严实实放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不过,东头的两个兄弟及时赶过来,要不她这个“落后分子”绝不能在下雨前将花生收到家。
窗外的雨拍打着蒙在窗户的塑料纸上啪嗒啪嗒地响,不停地变换着节奏,对屋内的锦程来说,这种声音并不美妙,她正看着屋内一绳子的尿布发愁,这两天,她的宝贝儿子的**像是决了堤的河,没有规律地拉个不停,往往是这个屎布还没有换好,一个屁下来喷溅得哪里都是,锦程小心地呵护着,抱着儿子去了几趟诊所,但一点作用也没有,大便像小便一样,最后连点屎花都不见了,眼看着儿子越来越虚弱,连续的哭喊嗓子变得沙哑,哭声也变成了轻微地抽泣。锦程一夜未睡觉,抱着哼哼唧唧的儿子在屋里转来转去。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真的需要再去看看了,锦程亲吻着儿子的额头想。村里的公鸡已经叫了一会,锦程通过门缝看了看天仍旧没有一丝光亮,天阴了,要不是远处轰隆隆的雷声她还不知道窗外的情况呢,最近自己总是办些没脑子的事情。不能再等了,她瞎摸了一块塑料布挤在脖子上,把儿子藏在塑料布下便跑出院门。
村东头的赵全忠是村里懂得看病的医生中最好的也一个,也和自己沾点亲戚。离自己最近的医生王虎是半路出家的,收费较低,锦程可不敢找他。村子本来就没有多大,几分钟功夫锦程就到了全忠家。
“哥,恁再看看俺小徽咋了呀,一直拉……”锦程略带哭腔地说。
全忠半夜被叫醒,心情烦透了,一听见有人叫哥又把脾气压了回去,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哪里能那么短呢。
“锦程,咋了?”全忠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俺看孩子这一天不抵一天呀……”
全忠看了看嘴巴,拿出听诊器听了听胸脯,飘忽的灯焰映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锦程感到有些害怕,一种不好的预感如匕首插进心头。
“先给孩儿开点药,如果不行你就不能耽搁了,赶紧去县里的医院”全忠边拿药边说。
一两分钟,全忠递过来三包要“已经碾成粉末了,回家赶紧喂孩子喝,一顿一包,压着舌头,别呛着孩子”
“哦,多少钱?哥”
全忠推着锦程说:“赶紧走吧,等孩子好了再说也不迟,天快下来了”
“哥,你说俺孩儿这是啥病?”
全忠叹了口气说“腹泻,不好治,容易虚脱,这病俺也没治过,就是听说过,感觉有点像”
锦程知道,要不是自己本家,他肯定不会给你说这么多实情,锦程内心忧虑万分,腿感觉有点软。
从医生家出来,锦程一路小跑着回到家。在给儿子倒水的功夫,儿子紧跟着拉了好几次。儿子也不再抽泣,头无力地歪在一边。锦程想喂孩子点药,儿子怎么也不张嘴。“徽徽,吃点药,吃点药咱就好了”锦程央求着儿子。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听懂话呢,无论她怎么恳求,哄逗,儿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咬着牙狠着心掰开儿子的嘴巴勉强灌进去一点药水,随即又被喷射出来。我们的锦程头一次感到如此无助,抱着孩子低声哭起来。
咔嚓——轰隆隆——闪电和雷声相伴而至。二者像是在比拼是谁的威力强,看谁能把地上的人吓到。闪电压得更低,几乎是骑在树上,屋檐上、土地上举起来他那无情的闪着银光的斧头劈來劈去。雷声并不甘示弱,屋檐梁上的土块伴随着雷声落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
哗——雨水终于赶上了闪电和惊雷的步伐。雨点迅速汇集成雨柱,雨柱又像充满弹性的鞭子任性地甩在房顶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院子里水越积越多。挡在门口装满泥土的袋子已经低挡不住水的侵袭。一阵风刮来,雨水漫进了屋子,屋内已经湿漉漉一片。东墙根堆积的小麦和花生早已经被自己垫的半米高,洪水再大也不至于又半米吧。这是锦程唯一感到庆幸的。
喝了药的儿子安静了一会,随即肚子里又咕噜噜地响,噗嗤——伴随着响声屎喷射出来。与其说是屎不如说是尿,除了带着些星星点点的乳状物外其他都是清澈透明的水。看到此,锦程心里像猫爪一样。她多愿意生病的是自己呀,孩子呀,你可别吓唬我呀,锦程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雨势越来越大。鞭子似乎显示不出来它的威力。中途更换成锤子。咚咚咚——。锤子敲在土坯屋顶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她真担心这房低挡不住雨水的浸泡倒塌。不过此时,比这房子的更让她揪心的是儿子的病情,怀抱中的儿子微弱喘息声淹没在咚咚咚声中。
还能比这样的情景更让人担心吗?今后的几十年里,她没有像今天这样孤独。如果换做经历丰富的你会不会仍旧心有余悸呢。
她不再等待,决定去趟县城。自从记事儿开始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场景。面对此,她倒是坦然面对,没有去埋怨,遇到困难时她总想起爹的那句话“顺的时候往坏处想,难的时候往好处想”。
稍纵即逝的闪电光映照在屋内镜子般的地面上。她弯下腰,从没过脚脖的雨水里摸出鞋子套在脚上。又用塑料会包好孩子走出家门。
万事不求人的她准备去恳求爹跟他去县城看看病,即便大嫂再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二十里地对她来说不算远,但是下着雨又抱着孩子……
“爹——”锦程错过雷声大声喊着。
老甲的听到喊声披着衣服就出了屋门。“咋了?”他看到浑身湿透的儿媳妇站在院门外心想大事不好。
“孩儿生病了,全忠说得去县里看病,这天——”锦程为难地说。
“你先在厨屋里等着”说完抹黑钻进屋里。“你把这钱拿上,先给孩子看病。
“爹,这——”锦程一时语噎。
“先拿着,俺去叫人跟你一起去”说着就走出院子向守才的院子走去。
守良屋内点起了灯。微弱的灯光映照在水塘般的院子。
“爹,给她啥嘞?不能真偏心吧!”兰香在屋内喊道。
兰香冷不丁的一喊,吓得锦程直发抖。
锦程叹了一口气,哎,她明白今天不止这场暴风雨。
屋内随即一阵嘈杂,孩子也醒了,迷迷糊糊地哭起来。“马勒戈壁嘞,哭吊啥,钱都给人家了,你还哭”兰香显然被半夜哭泣的儿子激怒,恶狠狠地骂道。
“中了,少说一句吧”守良低声说。
“你得了吧,就属你不中用,要不是我你连个破屋子也冇,别光充好人,好人冇恁好当!”
屋门打开了,守良和兰香同时出了门。守良寻摸到厨屋的锦程,径直走过来。兰香一头钻进堂屋想要跟她爹理论理论。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又朝着锦程走了过来。
“把钱拿来,这钱可不是你的,咋着也是咱们伙的,你不能独吞!”说着伸手就来往锦程裤兜里掏。
“大嫂——”锦程本能地往后退,她知道,如果这个钱被拿走了,自己就没有钱给孩子看病了呢,她心里陷入一阵纠结。
这时,老甲的不知道从哪里推着一辆摩托进了院子。
“你咋了?”老甲的呵斥道。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平时少言寡语的他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声音透过雷声和闪电直穿兰香耳朵。
兰香被老甲的呵斥吓住了,她收起手眼睛呆呆地看着进来的老甲的。这是以前的爹吗?她不敢相信。
守良,这是俺给你说,这钱是给孩子看病的,谁再打它主意,俺可——俺可——,话说了一半没有了词,半天才挤出来三个字——啥也不管。对在场的所有的来说,包括对老甲的自己来说这几个字足够震撼,后来,他想起来这件事,自己都搞不懂自己。
看着坚定的神态,兰香吓得不敢吭声,一时间还没有醒过神来。
“俺去吧,”守良说。
“不用,你看着家,让守才去”老甲的坚定的说。说完又急匆匆地跑出院子。
老甲的跑到守才院子前,发现守才屋内还没动静,气不一出来,把院子里的门板踹到邦邦响。守才这才揉着眼睛从屋里慢腾腾地走出来。
“咋了爹?大半夜的”
“啥,刚才冇叫你?恁侄子病了,你带他去医院看看”
“恁远了,不去”说着就往屋里钻。
老甲的一脚把门踹开个缝隙挤了进去,“你给我进去试试”老甲的一把拉住他。
“天亮了吧,再说还下着雨嘞”守才委屈地说。
“俺再说一遍,恁侄子病的严重,你不去,俺去!”
“摩托给你借好了,在那个院子里”
“我等着你!”
老甲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将军给士兵的命令,刻不容缓。守才还想推脱,但是一听有摩托车可以骑,心中也愉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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