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这几天,门市生意是一年当中生意最好的时候。收秋前一个多月,锦程就开始盘算着门市的进货和资金情况。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嘞,不过,经过儿子上学这一次波澜,几乎上把家里收拾个底朝天,好钢是找不到了,现在能零星地找点钢片已经算是不错了。大块的钱寻摸不到,这也难不倒锦程,她把门市的货物分成了类,近几日平常几乎卖不着的东西统统只出不进,不再备货,一切都为收秋做准备。经过几年的熬炼,锦程也摸索出应对秋收的策略。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是锦程几乎打破了这句话的束缚。锦程把手里的钱计算到角,门市上除了备了几样畅销的货物外,手头还剩下百十块钱的“流动资金”,可不要小看这点钱嘞,它在锦程的手里才是真正的流动起来。没有钱,货肯定备不齐,遇到有人来买东西,守喜就借口说门市上没有,去仓库拿吧,站在门口的锦程立即骑上自行车向城东批发站奔去,到那拿上几个货再飞奔过来,一天下来,不知道要跑上多少趟,锦程身上的汗从来没有真正消下去。两个人像打了鸡血,每天早上四五点就把门市打开,天亮的早,庄稼人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一大早就下了地,当然缺少了东西或者东西损坏了都得抓紧补上去,这就别无选择的到锦程的店铺去。
十余天忙碌时光过后就进入了淡季。一场场连绵秋雨浇透了门市短暂的燥热,门市又恢复平淡。锦程仍旧是早早地打开门,可是,接连几天,连个问价儿的人都没有。
守喜盘着腿坐在躺椅上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锦程洗完衣服就不停歇地在门市里转来转去。货物被摆放的整整齐齐,她按照货物销售的快慢分成了类,销售快的货物摆放在最外层,销售慢的放在里边的货架上。守喜看着忙碌的妻子总是笑着说:“你呀,就是闲不住,别把那铁家伙都摸生锈了”,锦程不去理会丈夫,继续干着自己的活。她确实不能让自己闲下来,闲下来的时候,她的脑子就开始飞速旋转,总感觉一不下心,脑子就能被甩出去,她害怕这种感觉。
门市不管盈利不盈利,贷款、国税、地税,卫生费总要上交,折合到每天也得五十七块钱。挣不够这57就又赔了本,这怎么能让她坐的住呢。
她不能再等,她也不会再等,每天早上,只要是门市不太忙,她就蹬上自行车满县城闲逛。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她不住地打量街边的门市,她渴望在这些门市上边寻找点商机,好让他们的门市生意好些。
东大街一个加天然气的白底红字的牌子吸引了她的目光。借口等待旁边店铺老板,她进了门跟店主先聊起来。一来二去,还真探索出来一点商业秘密。大罐倒小罐,从中挣点差价。锦程心里想,天然气家家户户都需要嘞,这应该是个市场,她寻摸着回去就干,一罐气也占不了多少钱。
说干就干,像是取得真经,锦程把车子骑得飞快。一路上,脑子也随着车轮飞速旋转。她把能用到的东西都罗列出来。三轮车,气瓶,加气台子。三轮车倒是不用发愁,家里院子里那辆三轮车闲置了好几年。没成想,这个万年闲的东西竟然在今天派上了用场。锦程心里暗自庆幸,好歹发挥点作用了,真是让她好几年落了话柄。
说起这个三轮车还得从好几年的夏天说起。妹妹锦绣在村子里种了点蔬菜,每天用自行车拉着去县城贩卖,她一心想买辆三轮车,也能多拉点货。一天,锦绣找到锦程,央求着借钱买车。她自己也没有那么多钱,碍于妹妹的面子,她从邻居家周转了一百多才算凑齐。不成想,邻居家钱还没有还完,锦绣又把车子推到了门市。
“姐,俺这车子不要了呀,给你吧,那钱俺也不还了”锦绣放下车子说。
锦程听过妹妹的话,顿时目瞪口呆。这是啥意思?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现了问题。再说了,这也不符合逻辑呀。她不解地问:“这是啥意思呀?”
“嗨,这车子也带不了多少货,骑起来还死沉活沉的,俺也不想要了……”锦绣解释道。
在一旁听着姐俩对话的守喜也有些着急,站在一旁直吧唧嘴。
“你不要了,给俺也冇用呀,俺也用不着,再说了,这钱还是俺借别人的呀,不能还人家一辆破三轮车吧?”锦程有些不高兴地说。
“反正俺是不要了,俺也冇钱,车子先放这吧,等俺有钱了再骑走。”锦绣有些不耐烦地说。
话到此,锦程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再接下去。真是发愁,这事儿办的……,哎,这叫啥事儿啊!锦程心里不是滋味,面对着妹妹的“摊牌”,除了接受还能怎么样呢。按照之前的交往推理,三轮车一旦骑回家,钱和车子估计都冇了。算了,吃亏站岗就这一回了,锦程无奈地接受了这辆“不速之客”。
从那以后,车子就被闲置在过道,一瞧见这辆车,守喜气就不打一处来,时常找个机会就损锦程几句。锦程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不,马上,车子就派上用场了。锦程心里有点高兴,好像是车子是白捡过来的似的。“瞧这傻样儿”她自言自语道。
到了家,锦程把大致情况给丈夫讲了讲,就马不停蹄地催促着丈夫去修理三轮车。
没多久,锦程骑着三轮车奔向城南加气站。车子虽说修了修,其实也就是打了打气,三个轮子锈迹斑斑,轴承几乎锈在一起,守喜勉强用手能转动,本想进屋去找个油壶滴几滴油润滑一下,一转身,锦程就从门口抓了个打气筒跳上车出发了。
“真是个急脾气呀”守喜摇摇头说道。
加气站在大城南三叉路口,再往南走上三里地就是另外一个城市,顺着一条东西路便能走向汇贤市。黎城县县城面积并不大,只是从大城北到大城南也有十里地左右。起先,锦程根本不把这几里地放在眼里,何况还有辆三轮车,从家里出来,刚拐了一个弯,这个年久失修的三轮车便耍起威风来,像是一个埋怨母亲偏心的孩子一样抱着大腿躺地上撒起泼来。车子咯吱咯吱想个不停。每一次转动都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锦程不去理会这些,她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加气站。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的前进,她总是抱着乐观的心态去审视遇到的问题。还有饿着肚子跑几十里地拉煤难吗?还有扛着去华洲县卖棉花难吗?
没多久工夫,锦程已经进入了加气站的大院。从大门处向里边观望并没有人,硕大的影壁墙前边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黄的绿的草夹杂在一起,和着周围破败不堪的断墙给人一种荒无人烟的感觉。在杂草间隙处,两条仅容一车的土路由影壁墙两侧向大门口处汇集形成一个大大的人字。路并不平坦,坑坑洼洼处放满了砖头块儿和煤渣算是填补,两条深邃的车轮压过的痕迹消失在路的尽头,与西边的路相比,东边的路相对平整些。锦程跳下车,拉扯着笨重的三轮车向影壁墙方向前行。
刚到影壁墙附近,就听见一阵阵喧嚣。呲呲呲的加气声响,吆喝声……影壁墙北边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
影壁墙北边是一排瓦房,瓦房虽然和前院一样破旧,但是加了些人气,也显不出那么荒凉。瓦房前停放着一辆气罐车。气罐车的周围停满了等待着加气的机动三轮车。加气工人带着笨重的手套熟练把对准小气瓶一插一拧,几秒钟后便拿着粉笔在气瓶上写上公斤数。等一辆车装满,头也不抬地喊道——算账。满载气瓶的车辆便驶向铁皮门那间房子。
锦程推着三轮车排在最后一辆车的后边,她停好车,便挤上前去询问情况。加气的车辆有大有小,除了锦程的人力三轮车外,其他的都是机动三轮车。车上整齐地摆满空瓶子。车帮四周都缠绕着一圈各种各样的防撞条,一看就是经常来拉气的车子。顺着车队往西走,屋檐下蹲着三三两两的人挤在一起打起了扑克牌,围观的人站在身后指挥着,好不热闹。
直到加气的人冲着人群喊:“谁的车?”这边打扑克的人才把扑克扔在牌堆里跑过去。围观的人接着弥补了空缺。
北边一排房子最西边的两间房子像是新盖的,和周围的断墙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两间房子都按着防盗门和防盗窗。靠东边的房子上边写着两个字——算账,不用说,这就是算账的地方了。算账的窗户上开了一个小口子,窗前站着几个等待着算账的人。锦程看了看,西边的房子里摆放着一张办公桌,一个中年男人正把腿翘在桌子上看着电视。见锦程进了屋子。
男人把腿放了下来说:“来了”。
“嗯,俺头一次来,也不着咋弄嘞,这不,过来问问……”锦程说道。
“这也冇啥,你就带几瓶子气回去给人加就中了”,“对了,你有加气绳冇?”男人问。
“加气绳?”锦程根本不懂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男人弯下腰去,从脚底下箱子里抽出一条两米左右长的黑皮管子,管子两头有个黄铜色的管箍。男人拿着气绳给锦程讲:“很简单,你把气瓶倒过来放,对,气瓶得垒个一米左右高的台子,然后一头接在你的气瓶上,一头接在顾客的气瓶上,就这个东西,一捏,气就过去了,你注意看着称就行啦”
男人讲完,把气绳扔在桌子上坐了下去。看了一眼电视说:“就这绳子,俺都不挣钱,八十块钱一条”
锦程犯了难,这条绳子是半路杀出来的拦路虎,她的预算里可没有这一项呢,买了绳子就得空车回去,总不能带半瓶子气回家吧,不买绳子,带个气瓶回去也冇用呀。
中年男人似乎看出来锦程的为难情绪,关了电视说:“咋了?”
锦程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哎,来的时候也冇考虑这气绳的钱,光想着带罐气就能回去加就行嘞,你看,能不能俺先买了气绳,先赊点账,等下次再还上……”
中年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也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会说:“俺也不赊账呀,这年头,咱们都是做生意的,要个账多难!”
锦程接着说,“俺也着,只是,你瞧瞧,俺是北关的,这么远,俺蹬着个三轮车过来的,俺再空车回去……”锦程说着,朝着长长的车辆的尽头指了指。
中年男人不说话。
锦程接着说:“放心吧,老板,俺不是不讲诚信的人,俺的门市就在王村路口。”,锦程害怕老板不清楚,补充道“就那个烟草局北边路西,农机配件门市”
听完锦程的诉说,老板把烟重新放回盒子说:“别往外说呀,就这一回,你先去加气吧”
“谢谢,真是谢谢啦”锦程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反复说。
锦程兴奋地快步走到队尾,推起三轮车往前挨了挨。
一个小时过后,锦程带着两罐气回来了。车子依然是那个车子,重量增加了,但是锦程一点也不觉沉重,甚至那个咯吱咯吱的声响都觉得那么动听。汗水浸透了衣服,锦程不去理会这些,一路上,锦程借助着身体的重量站着把车子骑到门市。
“咋恁慢嘞”守喜埋怨道。
锦程瞥了发牢骚的丈夫一眼,扶着车把慢慢地下了车。她实在太累了,腿软的只撑不住她的身体。扶着车子缓了好大一会才勉强哆哆嗦嗦地挨到门口的躺椅上。
定了定神,锦程问到:“你的牌子写好冇?”
守喜把车子推到台阶上说:“写啥牌子?”
看来,丈夫把刚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心里不免有些生气。她搓着抖动的双腿无奈地说:“去吧,赶紧写写吧,别耽误挣钱嘞。
再锦程的再三催促下,门外招牌下又悬挂了一个新的牌子——加液化气。
牌子挂出来不久就有人来带着空瓶子过来加气。锦程动作还不太熟练,毕竟只是听老板介绍过一次,一紧张还把两个连接头搞错了方向,不过幸好这也不需要什么技术要领,一个过程下来,锦程也算是对加气熟悉了。锦程一边加气,一边跟加气的顾客聊起天来,这样顾客也没有感觉时间过得太慢。从顾客的口中得知,这一片确实缺少一个加气站,要不是看到他们这有,他每次都要跑到城南再跑回来呢,确实省了不少路。
顾客走后,锦程心里乐开了花,她工工整整地在销售记录上写上了:液化气——5元。除去本钱,这5块钱这对门市来说可不算个小数目。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悦,向守喜展示着这第一单盈利。
对锦程老说,这五块钱不仅仅是单纯的五块钱,而是千千万万个五块钱呢,她感到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财路,心里也不再为那个退毛的黑作坊的关门而感到惋惜。
锦程算了算账本上“盈利”扭头对守喜说:“再有十块钱,今天的必要开支就算挣过来了”守喜当然知道这必要开支的意思,他笑着回答道:“这有啥高兴嘞,这不是还没有挣着钱嘞”,锦程的热情被丈夫泼了一盆冷水,关了抽屉摆弄着那黑色的加气绳。
后来,守喜感觉自己的话有点不对劲,凑到锦程面前说:“冇事,不就是差十块钱嘞,你瞧,这天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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